色彩华尔兹

　　photographer 蔡云普 / writer & editor 李君Li Jun

　　“当我想要为自己设计家时，就想到了这个房子。当时这里还有租客，但我对房子的结构实在太熟悉了，我知道它非常适合改造，存在很多设计上的可能性。”凯伦和我面对面坐在开放式厨房的吧台两侧，回忆起她两年前决定搬来此处的场景。

　　这是位于上海西郊一个联排别墅小区的上叠空间，共有两层。小区始建于20世纪末，无论是外立面还是公共空间，如今看来都不乏陈旧。但这里满载着凯伦的记忆。她从10岁就随父母搬至此处，随后经历了出国留学，直到回国后25岁开始自己在外租房。这个房子几乎见证了她的少女时代，而今又陪伴她成为母亲——没错，就在2023年，她在这里迎来了自己的宝宝。

　　也许是因为从小学习绘画，又擅长理科，或许也是看到父亲先后装修了4套房子的关系，凯伦在高中时代就立志要成为一名建筑师。她在美国先后获得了建筑学本科和硕士学位，回国后又顺理成章地在如恩设计研究室和矶崎新+胡倩工作室工作。如今回过头来看，2021年是她人生的重要转折点：她辞职创办了自己的工作室，又决定结束租房生活，回到家里的老宅。“可能就是我到了某种状态，觉得是时候开启一种全新的生活了。”

　　这不仅是凯伦的第一个私宅项目，也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自己的家。推门而入，首先看到的是一段黄色矮墙，一侧是绛红色的窗框和明黄色的窗格，脚下是白、灰、橙、黑四种颜色的大理石拼接而成的图案。这一切都预示着我正在步入的空间和眼下流行的“侘寂风”毫无关系。“我希望家是温馨的，我先生则坚持家不能‘做作’，这是我们的审美底线。”凯伦告诉我。

　　墨西哥传奇建筑师路易斯・巴拉甘（Luis Barragán）对凯伦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尽管她尚未实地考察过大师的项目，但是仅一遍一遍观看图片就足以令她为之深深震撼。“我无法抹去脑海中的巴拉甘，我太喜欢他对色彩和光线的调度了。”当然，最终实现的空间效果和凯伦从多年建筑实践中获得的经验也密切相关。她先将门厅与二层打通，获得了一个挑高的玄关空间。她把位于房子二层的吊顶打开，发现其中隐藏的尖顶混凝土结构后，就毫不犹豫地将屋顶裸露出来，不仅造就了一间小阁楼，还设计了阳光可以直接照射到一层地面的天窗。她将一层、二层侧墙的两扇窗全部改造为整幅玻璃的大钢窗，并在窗框内设计了可以控制光强度的明黄色活动窗格。由此，阳光得以从四面八方洒入，透过窗格、透过墙面，随着时间变化，慢慢在空间里晕染开来。“我希望回家的时候能有一道温暖的光。”凯伦回忆起当时的设计初衷，“这些其实都参考了巴拉甘的经典做法，他曾在包括自宅在内的诸多项目中大量使用黄色、格栅等元素。”在二层，凯伦把主卧高达两米的门也涂上了黄色，对面的儿童房则有一扇蓝绿色的门。下午，当阳光射到门上时，二层的廊道在光漫反射的作用下形成了一种仿佛被染色的空间氛围。“这是一份意外的惊喜，我们收获了在效果图上无法获得的感受。”这条从主卧通往衣帽间的廊道是全家人都很喜欢的地方，他们从这里可以看到楼下的门厅。“大家都爱站在这里看家人进进出出、互相打招呼。我想，这就是‘家’的感觉。”

　　红也是空间中不可忽视的颜色。在门厅、客厅和餐厅的交会处，一根顶天立地的绛红色柱子理所当然地成为这三个空间的分割线。“这是原始户型就有的承重柱，很多邻居会把它包起来。但它让我想到了我钟爱的另一位法国建筑师、室内设计师皮埃尔・夏洛（Pierre Chareau）的做法。在他著名的玻璃屋（Maison de Verre）里，客厅就有一根醒目的红色柱子……”凯伦不仅将柱子刷成了绛红色，还将同样的绛红色运用在窗框、阳台、楼梯扶手上……不时出现的一抹红，无形中为家注入活泼的生机。

　　相较于对建筑本身结构的改动，凯伦在室内装饰上坚持“少”的原则。“买了一些家具后，我和先生就‘刹车’了。我们发现空间需要多一些留白、多一些‘呼吸’，这样人才能在家里自由思考。”在凯伦看来，家具和艺术品是空间中的物体，互相会形成引力磁场。她为每个空间设置了核心元素。比如客厅主要围绕着一扇柚木屏风展开。上面是青年艺术家张文智以中国东北地区的历史为出发点创作的故事，一条幻化成鲇鱼的黑龙穿越整扇屏风，颇具奇幻气息。“我觉得屏风是一种很特别的家具，它为客厅注入了灵魂。”

　　屏风斜后方的玻璃砖墙是当年凯伦父亲的“灵光一闪”，这里曾是家人供奉佛像的角落。凯伦保留了这份童年记忆，还特别定制佛龛和佛像。屏风一侧放着她的丈夫、雕塑家RJ Tripodi的作品。应凯伦父亲的要求，丈夫还为家里设计了富有雕塑感的入户大门。

　　令凯伦没想到的是，这个家前后花费两年时间才改造完成，漫长的过程也拉近了凯伦和家人的关系。先生坚决不干涉凯伦的设计，给予设计师充分信任。拥有丰富装修经验的父亲担任采购员，为她考察各种材料，并在现场监控施工。就在宝宝出生前两个月，凯伦一眼相中了一张绘有活泼人物的小画，名字叫Here she comes 。如今，她把这张画放在进门的玄关处，迎接女儿和人生新篇章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