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巫永不眠

  撰文/编辑/许诗雨

  美编/景毅插画/于

  1870年马克·吐温在小说《竞选州长》里刻画了这么一个主人公:不论他过去的名声多么好,当他竞选州长,不久就被竞争对手污蔑为一个彻头彻尾的伪证犯、蒙大拿的小偷、挖坟盗尸犯、酗酒狂、肮脏的贿赂犯和讹诈专家,甚至还有9个各种肤色的孩子在公开活动中冲上讲坛喊他爸爸。即使有些罪名看起来就荒谬到离谱,即使他从来没去过蒙大拿,但还没等他一一解释,人们已经冲进他家打砸一通以示愤怒。最后,他只得退出竞选,息事宁人。

  小说讽刺的是一百多年前的美国竞选,但其中的种种剧情,放到今天即使跨地域、跨文化、跨行业来看也极具生命力。近的比如让某款车卖得不好就说它长得像灵车,要网暴某个国产品牌就先说它其实由外国资本暗中控制—通常是美国、日本,最近还多了犹太资本。至于指摘某个名人就更简单啦,如果他在国外颇受认可,那肯定是他靠出卖国人去讨了洋鬼子欢心,不行就说种种迹象表明他其实已经加入了有邪教色彩的某某组织,很快骂声就会传遍互联网的每个角落。

  如果将《竞选州长》的故事舞台搬到一百多年后的今天,那位主人公估计也会在社交平台上大喊:我遭遇了彻头彻尾的猎巫!—特朗普就时常这么高呼,并推动了“猎巫”一词的现代化演进。

  “猎巫”一词诞生于从15世纪末到17世纪的欧洲。受当时的宗教统治影响,人们相信社会出现灾难不幸一定是魔鬼在作祟,因此要镇压“巫术”和“异端”,处死作为“魔鬼替身”的巫师。从今天的角度来看,所谓会飞会魔法的巫师根本不存在,但历史记载,浩浩荡荡的猎巫行动不仅使得300万人经历过审判,更有4万至6万人因此被处死。猎巫行动镇压的女性比例极高,还因此诞生了所谓“女巫实验”,例如因为将灵魂交给撒旦,因此女巫体重极轻,能够浮于水面的女性就会被指控为女巫。当然,即使入水下沉,指控者依然能找到其他理由,例如恶魔在那时突然帮助了她。说白了,一旦你被认定是巫师,后面所有的证据只是审判者为动手胡编乱造的理由。

  世道的荒谬背后其实是人心的不安。中世纪史专业的B站UP主“卢格杜努姆的奥古斯丁”在一则介绍猎巫的视频中总结说,其实当时在整个欧洲,根据宗教化和世俗化以及社会发展程度不同,各国的猎巫热潮也不同。那些杀死“巫师”数量较多的国家,大多社会都处于政治紧张和思想剧烈变革的状态。于是,集体迫害狂热成了消解现实困境的一种手段。

  今天,“巫女说”虽然不再存在,猎巫在人类社会中却没有消失。今年年初也有过一起著名的“猎巫事件”,播主“战马行动”跑去南京一家商场,指着玻璃上一些红色的圆形图案怒斥是日本元素,斥责商场“卖国”。商场和《竞选州长》中的主人公一样,选择了铲掉新年装饰息事宁人。但很显然,大家都能感受到其中的不对劲。于是,事情后来的发展是多家央媒批判了这种扰乱市场秩序的行为。最终“战马行动”的账号被封。

  根据维基百科,“猎巫”一词如今更多用来指代那种大张旗鼓的调查,说是为了揭露颠覆活动、不忠等行为,但真正的目的是恐吓政治对手。就和百年前的猎巫一样,现代猎巫同样是先射箭再立靶子。此处还有一个补充:猎巫可能还涉及道德恐慌或集体歇斯底里等因素。这就说得通了呀,为什么网上许多“猎巫”事件中,那些指控者不仅言之凿凿地把荒谬当真相,还陷入一种狂热。说到底,是在网络上过审判和用刑的瘾。

  “战马行动”的行为算是一起非典型的“猎巫”事件,因为商场最终收获了清白。而更多时候,猎巫事件中最难的就是自证。《让子弹飞》中的六子被污蔑吃了两碗粉后为了证明清白,一步步陷入了自证陷阱,最后只能剖腹明志。现实中,JK罗琳对LGBT人群选择公共厕所的问题表了态,却因触犯了“政治正确”者的逆鳞,被他们单方面“开除”了《哈利·波特》作者的身份。在这种猎巫氛围下,任何一个品牌的危机公关相较过去也越发难以实行,哪怕是最简单的证明自己确实是个中国品牌。

  很多时候,第一盆脏水的背后并不存在政治角力,也根本没什么商战目的。那些看不见的人纯粹为了给自己造点人气,就开始了对品牌、学者、院校的猎巫。最后他们或许一无所获,但毫无疑问,被猎方会被永远地烙上一道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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