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友兰没有自译《中国哲学简史》

　　裴伟

　　《新华文摘》2024年第十八期转载赵丽宏《阅读的美好境界》（原载2024年7月31日《人民政协报》十二版），文中说到“第十本书，我想推荐一本与哲学有关的书。但有两本书放在我的面前，令我犹豫不定。一本是英国哲学家罗素的薄薄的哲学小册子《西方的智慧》”，“一本是冯友兰先生的《中国哲学简史》。冯友兰先生20世纪40年代在美国大学用英文讲中国哲学史，这本书是他的英文演讲记录。英文出版后，他自己再把这本书翻译成中文。现在读这本书，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一个年轻的中国学者，用英文写成中国古代哲学史，真是了不起”。

　　国学大师冯友兰（1895—1990）于1947年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受聘担任讲座教授，讲授中国哲学史，其英文讲稿后经德克·卜德（Derk Bodde，1909—2003）整理写成《中国哲学简史》（A Short History of Chinese Philosophy）。封面、扉页署：冯友兰著，德克·卜德编。扉页前为冯友兰题中文书名“中国哲学小史”。封底说明“是两位杰出的中国哲学学者冯友兰和卜德合作的结果”。著者自序说明“本书引用中国原籍，每亦引用二君之译文，书此致谢”。编者引言说书的内容主题、处理方式和具体写作，是著者亲自动手，编者主要工作时考虑西方读者需要，就语言和易读性做了编辑加工，编了参考书目和索引。书稿经美国国会图书馆亚洲部主任恒慕义安排，1948年11月由全球知名的麦克米伦出版公司分部出版，其后有法文、意大利文、西班牙文、南斯拉夫文、日文、韩文等译本出版。

　　二十世纪中叶以来，由中国人用英文介绍中国文化的著作中，《中国哲学简史》是流传最广、影响最大的图书之一。

　　《中国哲学简史》一直没有中文版，直到1985年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涂又光译本。该译本首版印刷十万册，很快售罄。

　　涂又光（1927—2012）是冯友兰在清华大学任教时期的学生，1980年后，短期任冯友兰助手，在冯友兰去世之后，整理其所有中、英文遗稿，编成十四卷《三松堂全集》。冯友兰口述的《中国哲学史新编》大部分由涂又光笔录。

　　1980年秋，韩国第三任总统朴正熙之女朴槿惠在遭遇丧父之痛后，在家里偶然读到英文版的《中国哲学简史》，分明感受到一种明亮的光芒，直达心底。冯友兰以贯通中西、纵横古今的视野，对中国哲学进行了系统而深入浅出的讲解。她从早晨读到傍晚，不仅没有像读其他哲学著作那样迷失在晦涩难懂的道理中，反而清楚了解到中国历史上有哪些圣人，他们有怎样的思想。《中国哲学简史》成为朴槿惠了解中国哲学和文化的入门书，她又找来冯友兰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出版的中文版两卷本《中国哲学史》潜心研读。该书引用了大量的诸子百家原文，从1980年到1987年，她凭着刻苦自学的精神，硬是克服了语言障碍，通读了上下两卷本。她在当选总统时发表感言：“在我最困难的时期，使我重新找回内心平静的生命灯塔，是中国著名学者冯友兰的著作《中国哲学简史》。”

　　二十世纪以来，《中国哲学简史》有赵复三译本（新世界出版社2004年版）。赵复三（1926—2015）是著名的基督教学者。赵复三译本增加了英文版编者引言，并附译后记。冯友兰女儿宗璞认定的英汉对照版就是赵复三的译本。2015年，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出版《中国哲学简史（英汉双语对照）》，本书以二十余万字深入浅出地讲述了几千年的中国哲学史，不仅一直是世界许多大学中国哲学的通用教材，更成为许多西方人了解中国思想文化的入门书。此次出版为英汉对照版本，中文采用赵复三译本。宗璞说，因为英文原版中不仅有引用孔孟原话，还做了很多作者对此的解释，涂版在翻译回中文的过程中省去了这些解释，而赵版依然保留。“我常想这本书像是太上老君炼出来的仙丹，经过熔炼，把浩繁的史册浓缩得可以一口吞！”对这本书，宗璞是这样评价的。

　　卜编、冯撰《中国哲学简史》一版再版，是中西文化交流史上的佳话。这部哲学史著作能够如此畅销并产生重大影响，可与罗素的《西方哲学史》相媲美。鲜为人知而又十分有趣的是，罗素的《西方哲学史》源自二战后期他在美国费城巴恩斯基金会的哲学史讲座。《西方哲学史》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为他余生提供了稳定的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