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卷式”竞争如何整治？

　　文/虞洪

　　在当前经济发展进程中，“内卷式”竞争逐渐成为备受瞩目的焦点。2024 年7 月30 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分析研究经济形势和经济工作，首次提出“要强化行业自律， 防止‘ 内卷式’ 恶性竞争”；2024 年12 月11 日—12 日，2024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明确提出“综合整治‘内卷式’竞争，规范地方政府和企业行为”。从“防止”到“综合整治”，从强调行业自律到规范地方政府和企业行为， 这表明“内卷式”竞争的形势更为严峻，治理的决心和力度加大。

　　什么是“内卷式”竞争？

　　“内卷”这一概念最早由美国人类学家格尔茨在《农业的内化》中提出，形容一种“很辛苦又很不经济”的模式。在经济学领域，“内卷”体现为一种过度的内部竞争状态。在这种状态下，经济活动看似忙碌，但实际上并没有带来相应的质量、品质和内涵的提升，资源在内部过度耗用，整体效益并未得到有效提高。

　　竞争是市场经济的基本特征之一，是指经济主体为实现自身利益最大化，在市场中争夺资源、市场份额和消费者的过程。正常竞争是一种广泛存在且具有积极意义的市场行为，在正常竞争环境下，企业通过提升产品质量、优化服务水平、创新技术和管理模式等方式，提高自身竞争力，从而在市场中立足并获取利润。这种竞争能够激发企业的活力和创造力，促使企业不断进步，推动行业发展，实现资源的有效配置，为消费者提供更多优质的选择，是经济发展的重要动力。“内卷式”竞争则超出了合理界限，是竞争的一种异化形式，具有以下几重特征：一是过度竞争，效率低下；二是缺乏创新，难以持续；三是内耗严重，浪费资源；四是导向扭曲，零和博弈。

　　“内卷式”竞争有何表现及危害？

　　在企业层面

　　价格战现象频发。企业为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获取更多市场份额，常常采取相互压价的策略，甚至不惜以低于成本的价格销售产品或服务。在电商平台这一竞争激烈的市场环境中，同款商品出现多家店铺竞相降价的现象屡见不鲜。以手机销售为例，在一些购物节期间，不同店铺为了争夺顾客，不断压低同型号手机的价格，有的店铺甚至以接近或低于进货成本的价格出售。这种行为虽然在短期内可能吸引部分价格敏感型消费者，增加产品销量，但从长期来看，对企业自身利润空间造成了严重损害。企业利润微薄甚至亏损，导致在产品研发、市场拓展和服务提升等方面的投入减少，影响企业的可持续发展能力。过度的价格竞争扰乱了市场正常价格秩序，破坏了市场的公平竞争环境，使得真正具有创新能力和优质产品的企业难以获得合理的利润回报，阻碍了行业的健康发展。

　　同质化发展加重。众多企业在同一领域重复建设，产品和服务缺乏差异化竞争优势，这是“内卷式”竞争的又一显著表现。以新能源汽车行业为例，随着全球对环境保护和可持续发展的关注度不断提高，新能源汽车市场迅速崛起。然而，部分企业在技术研发和产品设计上创新不足，导致车型同质化严重，功能相似。许多新能源汽车在外观设计、续航里程、智能配置等方面差异不大，无法满足消费者多样化需求。消费者在选择产品时，往往难以区分不同品牌和型号的差异，只能更多地关注价格因素，进一步加剧了价格竞争。同质化发展还使得企业难以形成独特的品牌形象和核心竞争力，容易陷入价格战的恶性循环，不利于企业的长期发展和行业的创新升级。

　　短期行为导向明显。在“内卷式”竞争的压力下，企业过分注重即时收益，忽视长期技术积累和品牌建设。一些企业为追求短期利润，频繁推出低质量模仿产品，不愿投入资金和精力进行研发创新。例如在服装行业，部分企业看到市场上某款服装流行，便迅速模仿生产类似款式，但在面料选择、制作工艺等方面却偷工减料，产品质量无法得到保障。这种短期行为不仅损害了消费者的利益，导致消费者对品牌失去信任，还使得企业自身难以建立良好的品牌形象和口碑。从行业整体来看，这种行为致使行业创新动力不足，难以实现可持续发展。长期依赖模仿和低价竞争，会使企业缺乏核心技术和创新能力，在面对市场变化和竞争对手的挑战时，无法及时调整战略，容易被市场淘汰。

　　在政府层面

　　招商引资恶性竞争。部分地区为吸引企业入驻，常以税收优惠、财政补贴、土地出让金返还等作为招商手段。在“内卷式”竞争下，这种方式演变成恶性竞争。在一些招商引资活动中，不同地区为争抢同一项目，不断提高优惠力度，导致企业待价而沽，部分地方政府违规减税、提供过度的财政奖补、不合理地压低土地价格，不仅造成公共资源浪费，甚至导致地方政府背负沉重债务。

　　产业布局不合理。部分地区在制定产业政策时，存在盲目跟风现象，不顾自身实际情况和发展优势，竞相发展热门产业。这导致各地产业同质化严重，无法形成差异化竞争优势，造成资源浪费和产能过剩。在新兴产业发展中，许多地方政府一哄而上发展芯片、新能源汽车等产业，由于缺乏相应的技术、人才和市场基础，大量低端同质企业涌入，不仅导致产业发展陷入困境，而且导致区域发展不可持续。

　　公共资源分配不均。为在竞争中取得优势，部分地区可能过度集中资源发展特定区域或特定产业，导致公共资源分配失衡。一些城市将大量资金投入到中心城区建设，而周边地区基础设施建设滞后，公共服务水平差距明显。这种资源分配不均不仅影响区域协调发展，还可能引发社会矛盾，不利于整体经济的均衡发展和社会稳定。

　　如何整治“内卷式”竞争？

　　“内卷式”竞争作为当前经济发展中出现的不良现象，对企业和政府都带来了严重的危害，阻碍了经济的高质量发展。为有效防止“内卷式”竞争，政府、行业协会和企业需要共同努力，形成合力。政府应完善法规政策、加强监管引导和支持科技创新；行业协会应加强行业自律、促进企业合作交流；企业应提升创新能力、树立正确竞争观念。通过各方的协同合作，营造公平竞争、创新驱动的市场环境，推动经济实现高质量发展，让市场竞争回归到健康、有序的轨道上，为经济的可持续发展注入强大动力。

　　企业发力：破局短期利益，锚定持续发展之路

　　企业要实现可持续发展，必须树立正确的竞争观念与发展理念，摆脱单纯追求短期利益的局限，着眼于长期发展与品牌建设。深刻认识到创新是企业发展的核心驱动力，加大研发投入，积极引进高端人才，并强化与科研机构的合作，持续提升自身技术创新能力。同时，企业应深入了解市场需求和消费者偏好，通过加强市场调研，精准定位目标客户群体，开展差异化竞争，针对不同客户需求开发特色产品和服务。注重产品质量与服务水平的提升，凭借优质的产品和服务赢得消费者的信任与口碑，树立良好品牌形象。此外，企业还需增强合作与共赢意识，通过与上下游企业紧密合作，实现资源共享、优势互补，共同应对市场挑战，建立长期稳定的合作关系，联合开展技术研发、市场拓展等活动，提升整个产业链的竞争力。

　　政府发力：规范竞争，充分释放市场活力

　　政府应通过多种举措防止“内卷式”竞争，推动市场健康发展。中央层面应统筹制定产业布局规划与招商政策底线，建立跨区域税收分享机制，遏制过度财税优惠；改革政绩考核体系，增加科技创新、生态保护等质量型指标权重，破除GDP 崇拜；健全信息共享平台和协商机制，推动产业链差异化布局；强化人大监督和营商环境法治化建设，将招商引资纳入公平竞争审查范围，同时深化财政体制改革，健全地方税体系，从根本上扭转地方政府“逐底竞争”的激励扭曲，转向以制度创新、服务优化为核心的高质量发展竞争新范式。同时，要加强法规政策的制定与完善，出台相关法律法规，严格规范企业竞争行为，明确禁止不正当竞争手段并加大对违规企业的处罚力度，尤其要加快推进《民营经济促进法》出台，修订《反不正当竞争法》，有效遏制“内卷式”竞争行为。最后，需科学界定政府和市场的边界，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通过制定产业政策、加强市场监管等引导市场健康发展，规范地方招商引资法规制度，防止不合理的政策竞争，避免资源浪费和错配，尤其是要减少不当行政干预，避免直接参与企业市场竞争；此外，政府还要加大对科技创新的支持力度，通过设立科技研发基金、提供税收优惠和财政补贴等方式，引导企业投入技术创新，提高产品技术含量和附加值，摆脱低价竞争困境，同时加强知识产权保护，加大对侵权行为的打击力度，为企业创新营造良好的法律环境，激励企业积极创新。

　　行业发力：强化纽带作用，助力行业稳健前行

　　行业协会作为行业发展的重要推动力量，应充分发挥自身专业优势与桥梁纽带作用，全方位加强行业自律管理。一方面，制定并完善行业规范和标准，在光伏行业，可制定产品质量标准、技术规范等，明确企业生产经营行为准则，引导企业遵循公平竞争原则开展业务，有效避免恶性竞争，促使企业提高产品质量。另一方面，积极组织企业开展交流与合作活动，通过举办行业研讨会、技术交流会等，搭建沟通平台，促进企业间信息共享与技术交流，助力企业把握行业发展趋势与市场需求，推动合作创新，实现资源共享和优势互补，提升行业整体竞争力。同时，加强对企业的监督和约束，建立行业诚信体系，对诚信经营企业给予表彰奖励，对违规企业进行惩戒并记录、公布其不良行为，以此引导企业自觉遵守行业规则，维护行业良好秩序。

　　（作者单位：四川省社会科学院产业经济与对外开放研究所）

　　编辑：戚军凯406360404@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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