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气渐浓夜未央，千年食趣共此宵

　　文/季珂

　　州桥马行，食肆星罗

　　东京夜市以御街与马行街为两大核心。州桥作为汴河与御街的交汇处，夏夜“冰雪冷元子、甘草凉水”沁人心脾，冬夜“滴酥水晶脍、煎夹子”热气蒸腾，已是热闹非凡。而马行街更是喧嚣繁华——“夜市比州桥又盛百倍，车马阗拥，不可驻足”，以“燋酸豏、猪胰胡饼、果木翘羹”闻名。此外，潘楼街的鬼市“博易买卖衣物图画”，东角楼的茶坊“五更点灯”，早市与夜市无缝衔接，昼夜不息。

　　四时流转，百味纷呈

　　夏日热意渐盛，人们食冰吃甜的欲望也愈发强烈。所幸宋代冷饮技术堪称一绝。“冰雪惟旧宋门外两家最盛，悉用银器”（《东京梦华录•卷八》），富贵人家以银盏盛装“冰雪凉水”，市井巷口亦有“甘草冰雪凉水、荔枝膏”叫卖。

　　甜食种类更令人眼花缭乱，《东京梦华录•卷二》列举“水晶皂儿、生淹水木瓜、药木瓜、越梅、香枨元”等数十种甜品，或蜜渍或风干，酸甜各异。小吃如“细料馉饳儿”（带馅的面食）、“燋酸豏”（煎酸菜包子）、“煎肝”等，“每分不过二十文”，价廉物美。夜市上的肉食以快捷实惠见长。“旋煎羊、白肠、鲊脯”现制现卖，野味“獾儿、野狐肉”彰显山林之趣，“猪皮肉、灌肠”则质朴饱腹，“煎夹子”以肉馅裹面油炸，荤素兼备。

　　夜宴之外，烟火交融

　　饮食从未孤立存在。酒楼“浓妆伎女数百，聚于主廊槏面，以待酒客呼唤”，歌妓献艺佐酒；瓦舍勾栏“不以风雨寒暑，白昼通夜，骈阗如此”，杂剧、说书、傀儡戏与小吃摊贩共筑声色盛宴。士人登樊楼“夜深灯火”对酌，“斗茶品酒，结社而吟”，宴席尾声“以茶解酒，精于茶道的歌妓分茶献艺”，将饮食升华为风雅之事；市井百姓围坐“燠爆熟食”谈笑，“烂醉死即休”，在“红烛宴西楼”中纵情欢愉。

　　宋代夜市饮食的繁荣，是经济制度变革、技术进步与文化开放的共同结晶。坊市瓦解释放商业活力，发酵技术催生包子、蒸饼等面食革命，海外贸易引入绿豆、胡椒等新食材，最终塑造出“早市方歇，夜市又起”的盛景。

　　然而，这份繁华未能永续。随着宋室南渡与蒙元铁骑南下，夜市灯火渐次熄灭。元代重拾严苛宵禁，“一更三点钟声绝，禁人行”，街鼓再响，市井复归沉寂；明清两代承袭旧制，入夜后“军民人等无故夜行，杖八十”。州桥畔的炙肉香、马行街的叫卖声，终被锁入史册。

　　所幸，千年后的今夜，当我们穿行于霓虹闪烁的夜市，捧起一碗冰粉或咬下一口灌汤包时，那跃动的烟火气，又与《东京梦华录》中的“香糖果子”“燋酸豏”遥相共鸣。文明的进程虽历经波折，但对市井欢聚的渴望始终未变——从宋人“烂醉死即休”的恣意，到今人“深夜食堂”的慰藉，夜色中的食事，终究是人们对自由最本真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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