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许小年都会通过微博对100多万粉丝，热情地宣讲“自由市场经济”。事实上，正是中国的改革开放，改变了许小年的一生。
从国研中心到美林证券、再到中金公司，谈到计划经济、凯恩斯主义等话题，如今的许小年流露出的似乎不是愤怒，而是鄙夷。
《英才》：从什么时候起，你开始怀疑计划经济体制？
许小年：大概从我下乡的第一天起。我是北京人，16岁时到延安插队。在那里，我看到了老百姓吃不饱饭，衣不遮体。知青们你看我、我看你，产生了几乎相同的质疑：这就是革命圣地？老百姓怎么和解放前一样贫穷？之后，大家经常聚在一起，怀疑人民公社、怀疑生产队……对计划经济的质疑由此在知青中间蔓延。
《英才》：改革开放，对你有多大改变？
许小年：改革开放彻底改变了我的命运。首先，恢复高考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我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研究生。如果没有高考，我现在可能是工厂的技术员。当时我考研的动机很简单，只是因为以前没有正经上过学，知识不够，自身又正好对知识有兴趣，有好奇心，想念书。
《英才》：从什么时候起，你开始信奉自由市场经济理论？
许小年：其实，人民大学是比较保守的，当时还在教授《资本论》，提倡计划经济。
我真正对市场经济产生感觉，是到国研中心工作之后。上世纪80年代初，我去安徽农村和几个城市调研，看到了个体户的生活，回来还写了一篇调查报告。那一次我看到了很多，体会了凡是市场发挥作用的地方，经济发展就繁荣。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动摇过自由市场经济的观点。因为我曾在计划经济体制下生活过，粮票、布票、肉票、糖票……想吃的东西买不到，想用的东西商店没货。我不想再回到那个年代。
《英才》：对于目前中国的市场经济，你有何评价？
许小年：中国经济的发展没有什么奇迹。中国的改革证明了市场的力量、市场的效率，证明了中国老百姓的创造力、中国企业家的效率，跟世界上任何国家的发展都是一样的。
经过30多年的经济改革，中国政府对经济的计划和管制已逐渐削弱，但没有完全消失。市场化的过程中出现问题、矛盾，本应该通过进一步市场化、进一步深化改革来解决。但目前，政府有自身利益的考虑，民众对市场经济也有误区，因此很多人都认为，这些问题需要政府进一步管制来解决。但是仔细想一想：市场失灵靠政府，政府失灵，又靠什么呢？《英才》：民众何以对市场经济发生了怀疑？
许小年：市场经济有魔力。好比潘多拉的盒子，已经打开，就不可能关上了。在计划经济体制下，大家都很贫穷，人与人之间没有差距。而如今，人人都看到了改变自己命运的可能性，人与人之间的际遇也拉开了距离。因此很多人产生了失落、甚至怀疑。但是，这一切不能靠退回计划经济来解决。
《英才》：信奉自由市场经济理论，是否是你离开体制的动机？你曾说过认同李斯，你也如同李斯一样追求荣华富贵吗？
许小年：做一个清贫的知识分子太惨了，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我去美林没什么动机，只是好玩而已。实际上，商科毕业的学生很赚钱，但是我没去读商科，因为我完全提不起兴趣。
对于李斯所说的，“最大的耻辱莫过于卑贱，最大的悲哀莫过于贫穷。长期处于卑贱的地位和贫困的环境之中，却还要非难社会、厌恶功名利禄，标榜自己与世无争，这不是士子的本愿”，我没有认同，只是能理解这一观点。就好比当今的中国知识界，有一些歌功颂德的现象。我理解，但我不会加入。
我觉得，经济学家和政府之间不应该有什么关系。作为经济学家，我就想把研究做好，把我的研究成果和政府、公众分享。至于能不能转化为政策，那是由政府决定的。我没有什么特殊影响力。
文|本刊记者 王雨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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