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城桂湖的袭人荷香

  荷叶密密地覆盖了水面,交叠着,错落着,被阳光照亮:鲜明,洁净,馨香。乐府诗和宋词中的那些句子,在心中猛然苏醒,发出声来。而北宋周敦颐的《爱莲说》一文,更是把荷花的特性与中国君子的人格密切联系起来:“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这算是对荷的人格寓意的最后定性。

  今年的天气总是奇怪。雨水说来就来,从不经酝酿与铺垫,而且总是很暴烈地来。紧接着,不经过渡就是一个大晴天,气温扶摇直上,酷热难当。天气预报把这叫做“极端天气”。好像天上的雨师雷神差不多都成了奉行极端主义的恐怖分子了。

  中午出门,还想着要不要穿双防雨的鞋和外套,不想三四点钟走到街上时,空中的阴云瞬间踪迹全无,艳阳当顶。天气预报次日是晴天,再次日,暴烈的雨水又要回来。早想趁着晴朗去看看荷花了,每每暴雨倾盆的时候,我有些忧心,妖娆的荷花如何经得住这般如鞭雨线的抽打?老天爷再极端几回,今年的荷花恐怕就看不成了。

  蓉城外,桂湖边,荷香袭人

  成都市区里没有大片的安静水面,到哪里去看荷花?先想到东郊的“荷塘月色”,询诸友人,我被嘲笑了:看荷花怎么不去桂湖?我这才恍然大悟,桂湖,对,桂湖!里边还有一座杨升庵祠的桂湖!

  写成都物候记这么久,想找一个与成都本地出身的文人相关的场所竟不可得,却偏偏忘了这多桂花也多荷花的桂湖!今天的成都,早已不是当年围着九里三分城墙的那个成都,也不是破了城墙,用一环二环三环路绕着的成都,而是一个实验着城乡一体化的包含了若干区县的大成都!过去位于成都北郊的新都县已是成都市的新都区了!

  这天,喜天朗气清,交通顺畅,不到一小时车就停在了桂湖公园门前。入得门来,围墙与香樟之类的高树遮断了市声,一股清凉之气挟着荷叶的清香扑面而来。穿过垂柳与桂花树,来到了湖边。荷叶密密地覆盖了水面。它们交叠着,错落着,被阳光照亮:鲜明,洁净,馨香。在这个日益被污染的世界,唤醒脑海中那些美丽的字眼。乐府诗和宋词中的那些句子,在心中猛然苏醒,发出声来,感到平静的喜悦满溢心间。

  在水边慢慢端详美丽荷叶间的粉红的花朵,看它们被长长的绿茎高擎起来,被雨后洁净的阳光透耀。也许来得早了一些,荷叶间大多还是一枚枚饱满的花蕾:颜色与形状都如神话中的仙桃一般。而那些已然盛开的片片花瓣上,阳光与水光交映,粉嫩的颜色更加妖娆迷离。古人诗中所谓“映日荷花别样红”,想必描绘的就是这种情景。阳光不止是直接透耀着朵朵红花,同时还投射到如一只只巨掌的荷叶上,落在绿叶间隙间的水面上,而受光的叶与水,轻轻摇晃,微微动荡,并在摇晃与动荡中,把闪烁不定的光反射到娇艳的花朵上。

  我用变焦镜头把它们一朵朵拉近到眼前,细细观赏那些闪烁不定的光线如何引起花朵颜色精妙而细微的变幻。镜头再拉近一些,可以看清楚花瓣上的那些精致纹理,有一阵微风使它们轻轻摇晃时,便有一阵香味淡淡袭来。而那些凋萎的花朵,花瓣脱落在如巨掌的荷叶上,露出了花芯里的丝丝雄蕊,和雄蕊们环绕的那只浅黄色的花托。圆形花托上有一只只小孔,雌蕊就藏在那些小孔中间。风或者昆虫把雄蕊的花粉带给藏在孔中的雌蕊,它们就在花托中受精,孕育出一粒粒莲子。当风终于吹落了所有的花瓣,花托的黄色转成绿色,一粒粒饱满的莲子就露出脸来,一朵花就这样变成了莲蓬,采下一枚来,就可以享用清甜的莲子了。只是,在这里,这些莲蓬也只供观赏,至少我自己不会有采食之想,倒是想起了古人的美丽诗词:“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一茎孤引绿,双影共分红。”

  莲花寓意的君子人格

  荷的确是深深植根于中国人意识的植物。

  “释氏用为引譬,妙理俱存。”这是李时珍说过的话。意思是说,在佛教中,荷花的生物特性变为一种象征。《华严经》中就详说了莲花--荷花的另一叫法--“四义”:“一如莲华,在泥不染,比法界真如,在世不为世污。二如莲华,自性开发,比真如自性开悟,众生诺证,则自性开发。三如莲华,为群蜂所采,比真如为众圣所用。四如莲华,有四德:一香、二净、三柔软、四可爱,比如四德,谓常、乐、我、净。”其象征意义都说得再清楚不过了。李时珍在他的药典《本草纲目》中,也避开对于植物药用价值的描述,按自己对荷的种种生物特性生发出更具体的象征:“夫莲生卑污,而洁白自若;南柔而实坚,居下而有节。孔窍玲珑,纱纶内隐,生于嫩弱,而发为茎叶花实;又复生芽,以续生生之脉。四时可食,令人心欢,可谓灵根矣!”

  到了北宋,周敦颐的《爱莲说》出世,更是把荷花的特性与中国君子的人格密切联系起来:“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这算是对荷的人格寓意的最后定性。

  这不,一位老奶奶领着孙子从我背后走过,我也听到她对孙儿说出其中那个差不多人人皆知的短句。可惜,说完这句她就登上旧城墙边的凉亭,用苍老的嗓子去和一群人同唱激越的红歌了。

  遥想桂湖主人杨升庵

  我去了园中的杨升庵祠。

  桂湖这座园子,在明代时,是出了当朝首辅又出了杨升庵这个状元的杨家的花园。看过当地的一些史料,考证说,这个园子的水面上,早在唐代时就种植荷花了。它之所以叫桂湖,不叫莲湖,是因为后来由杨升庵亲自在这荷塘堤岸上遍植了桂花。现在还不是桂花飘香的节令,只有荷塘上漾动的馨香让人身心愉怡。但怀想起这个园子当年的主人杨升庵,却不免心绪复杂。

  升庵是明代文学家杨慎的别号。杨慎生于1488年,为明正德年状元,入京任翰林院修撰,翰林学士,后在“议大礼”之争中获罪,被贬逐到云南永昌(今保山),从庙堂来到民间。他每到一地,留意山川形势,风土人情,征集民谣,著为文章,发为歌咏。他在《滇程记》中记载了戍旅征途沿线的地理情况和民族风俗等,为后人了解西南边疆情况提供了重要的历史资料。更为难得的是,他在放逐期间,深入了边疆的民间,关心人民疾苦,当他发现昆明一带豪绅以修治海口为名,勾结地方官吏强占民田,坑害百姓时,正义凛然地写了《海门行》、《后海门行》等诗痛加抨击,并专门写信给云南巡抚,请求制止如此劳民伤财的所谓水利工程。所以直到今天,在云南老百姓中最受崇敬的三个神(或人)就是观音、诸葛亮和杨升庵。

  杨升阉先生独在云南时,其夫人黄峨就在这个满布荷花的园子中思念丈夫,等待他归来。远在边疆的升庵先生同样也深深思念在这座家乡园子苦等他归来的妻子:“空庭月影斜,东方亮也,金鸡惊散枕边蝶。长亭十里,阳关三叠。相思相见何年月?泪流襟上血,愁穿心上结。鸳鸯被冷雕鞍热。”黄峨也以《罗江怨》为题,回赠丈夫:“青山隐隐遮,行人去也,羊肠鸟道几回折?雁声不到,马蹄又怯,恼人正是寒冬节。长空孤鸟灭,平芜远树接,倚楼人冷栏干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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