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我那迟来的绘画天分

　　从小我就以为自己是有绘画天分的。我那么爱那些画家，从他们的作品到他们的样子都爱，我甚至打小就想嫁给凡·高，这样的一个小朋友，怎么可能没有绘画天分呢？

　　瞧，人算到底不如天算。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图画课上画了一个小姑娘，左看画得真好，右看还是画得真好。老师发下来批了个2分（5分制），评语是：五官比例严重失调。老师，你懂不懂什么是立体派的！奋而下堂课画了只小鸟，拿回家里给父亲看，父亲很识货地夸奖我了，说：“这个老鼠画得真不错啊，可是为什么没有胡子？”

　　后来我还是得到了图画老师的喜爱，把她的宝贝儿子调给我做同桌，以便能向我请教一下主科的学习方法。但为了表示她不徇私，我的图画课成绩也一直徘徊在2~3分之间——又或者，这已经是循了私的了？

　　从此，绘画一直成为我的心头恨。在欧洲那些博物馆里看油画，一幅《星空》把我的眼泪都看出来了。看米罗，看莫奈，看塞尚，看米开朗基罗？他们就像知道我的死穴在哪里似的，一笔扫过，全身麻木。

　　去书店里，那些手绘旅行笔记之类的东西往往极大地激发我的“创作欲”，可是只要纸一铺开，我还是只能画出五个花瓣的小红花来。但是汪曾祺60岁才写出人生第一篇小说来，我还是等待自己大器晚成的那一天。

　　这一天到了牛津，挨个学院走了一遍，心里一派虚度了青春的悔意。好不容易坐下喝一口水，旁边有个小店，就钻进去了。原来是个美术用品店。有些小店一派害死人不赔命的气质，这个便是，跟美术相关的一切用具这里都有出售。当我看到仅仅是铅笔就有48种的时候，心里立刻觉得绘画果然是最高级的艺术——还有颜料呢，油画刷呢，水彩笔呢，画板呢，各种压根就不只要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呢？我脑海里顿时出现了一个杂乱又有气质的绘画工作室，电影里头的都这样啊。一项艺术工作如果需要动用很多器具，那么它看起来就要更高档一些。例如混搭的穿法怎么看都显得比所谓简约的穿法显得穿衣者的把控能力更强。从这个角度而言，我身为一个写字为生的人，所有的生产工具也不过是一部电脑而已，即便有个工作室，也丝毫达不到那种“凌乱的美感”，一下子就被绘画比下去了。

　　我穿梭在那些它不认得我，我也不认得它的物品里，暗中使劲把每个细胞都揪出来榨了一遍，看能不能榨出一点跟美术相关的DNA来，以便有点借口，买齐一套回去开展自己的绘画事业。可是即便我舍得家财，也没有任何一个细胞给我任何一点提示，该买些什么走。

　　终于走到“初学者”区，各种水彩笔按照风格配搭好。有专门画“风景画”的，于是都是大地色系。有专门画“广告画”的，所以都色彩鲜艳。包装封面上都配合示范样图，一副“一看就会”的样子。哎呀我可不是个旅行者吗，还有比“风景画”水彩笔套装更适合我的吗？买下买下。

　　当晚我就开始了自己的创作。折腾了一晚，在本子上画了“大地色系”的彩虹一条，五瓣小花各种颜色数朵。非常满足地睡去，等待我的绘画天分缓缓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