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国，我曾是“占房”族

　　不需要一分钱，就可以住上宽敞的房子，这是发生在英国的真实事情。留学英国的张华明在英国三年期间，通过“非暴力”的方式，在进入房东闲置的房间之后，“依法据为己有”，每次居住少则半个月，多则半年。

　　颇为搞笑的是，房东还不能对张华明采取暴力手段赶他走，他们要么费尽口舌、倒贴一些钱财请他离开，要么通过法律的手段，经过多次出庭和支付上万英镑的诉讼费拿到法院的判决。就在张华明决定把占房进行到底时，一个62岁英国农民的遭遇，让他决定不再做“占房”族。

　　免费占房

　　2009年6月，高中毕业的张华明顺利拿到了英国伦敦大学的留学签证。到英国后，他希望找到一间安静的房间，可到房产中介一看，房子不是太贵就是离学校太远。“这么辛苦地找房子干什么，你看看我不需要花一分钱，就住得很舒服。”一个名叫阿尔夫的立陶宛同学嘲笑起张华明。

　　阿尔夫向张华明讲述了不需要一分钱就可以住上好房间的“创举”。原来，在到英国之前，阿尔夫就和两个立陶宛到英国的非法移民取得了联系，几人利用英国法律，以租房为名让中介打开房门，接着以中介工作人员的车子遭到不明身份的人破坏，支开中介人员之后，“非暴力”占据了房间，等中介人员返回时，三人紧锁大门。

　　“难道房东就不会赶你们走吗？”看着张华明迷惑不解的样子，阿尔夫自鸣得意地说：“如果房东想起诉我们，判决至少需要半年时间，如果他采取暴力的手段赶走我们，我们就可以报警让他背上官司，房东不但需要支付诉讼费，还要背负诚信记录。”

　　当天晚上，阿尔夫带着张华明参观了他的居所，这是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阿尔夫的“室友”叫汉斯，他洋洋自得地介绍起占房的“光荣历史”来：2004年他非法移民到英国后，就一直占别人的闲置住房生活，节约了一大笔房租。

　　阿尔夫热情邀请张华明留下来，他们两个可以同住一个房间，但阿尔夫提出张华明需要每月支付100英镑的“费用”，作为汉斯当初占房时所付出的“努力”。相对于动辄数百英镑的租房费，张华明同意了。

　　搬进来的第一天，汉斯就向张华明宣读了“室规”：四个人轮流“守房”，有陌生人敲门绝对不开门，即使是房东和警察也不行。阿尔夫还提醒张华明：“除非房东有法院的判决，否则他拿我们没有任何办法，这就是英国法律赋予我们的权利。”

　　8月4日，轮到张华明“守房”，中午时分，房东兴冲冲带着棒球棍站在房门口，勒令张华明立刻开门，否则就把门打烂。慌张的张华明记起了“室规”，坚决不开门。

　　房东无奈离开后，张华明在网上惊讶地发现：在英国，占房早就有了，先在英国本土的居民中间流行，有些是无家可归，有些是反政府人士，有些干脆就不愿支付房租。

　　接着占房团队扩展到英国以外的欧盟成员国，只要是闲置房，房东拿这些占房者无可奈何。因为按照英国的法律，占据已经有人入住或者即将有人入住的房屋属于犯罪，但占据空置的商业用房只是民事侵犯，要赶走这样的占房者必须有法院传票，而拿到法院的传票需要五次出庭、耗上半年时间和上万英镑的诉讼费，所以很多房东宁愿给占房者一笔费用请他们搬走。

　　张华明还发现，伦敦有一个名叫“占房者咨询服务”的组织，编辑并出版了一本《占房者手册》，列出潜在可供占用的空置房产名单，帮助占房者解决法律问题，并在网站上贴出一系列“占房者权益”。

　　就在张华明决定心安理得地住下来时，法院判决他们必须在9月15日之前搬出去。汉斯却告诉他：“不用担心，其他的英国人早就给我们准备好了房子！”

　　9月12日，汉斯在网上看到一套急需出租的闲置房，张华明假装租户，来到房产中介声称想租下房子。看到张华明是中国人，房产中介没有起什么疑心就打开了房门，张华明假装到阳台上看，突然他大叫起来：“不好，有人在破坏你的车！”

　　破坏汽车的人是汉斯和阿尔夫，中介被成功引走后，两人又乘机溜进了房间。当天，三人留下一人守房，其余两人租车把东西运了过来。接到电话的房东急冲冲地跑过来，敲了十分钟门。汉斯告诉张华明：“别管他，如果他打开房门进来，我们可以起诉他非法入侵。”果然，半个小时后，房东无奈地离开了。鉴于这次张华明的“努力”，汉斯没有再收取费用。

　　斗智斗勇

　　由于汉斯属于欧盟成员国公民并处于失业状态，符合英国政府对占房者的规定，还能够得到司法援助，房东只能无可奈何。随着居住时间的增加，张华明发现，虽然不用花钱付房租，但也需要和房东斗智斗勇。

　　有一次轮到张华明守房时，一个自称是煤气工人的人敲响了房门，对方称有住户投诉煤气泄漏，需要进门检查。张华明打电话给汉斯询问是否让对方进来，汉斯让对方提供工作证号，还让张华明上网查询。

　　结果陌生人匆忙离开了——原来他根本不是煤气公司的员工，而是房东花钱请来的托，只要张华明打开房门，尾随其后的房东就会进门，以张华明主动开门让他进来为名勒令他们离开。

　　当天晚上，汉斯向张华明讲述了一套如何识别这些假工作人员的技巧：为了让居民监督政府部门的工作，相关部门对每一个工作人员都进行了编号，只要上网就能查到相关的资料。

　　除了和房东斗智，张华明还需要警惕两个室友的朋友们。有一次，汉斯的朋友丁克斯过来玩。第二天，汉斯外出后，丁克斯突然捂着肚子大喊起来，他让张华明下楼到不远处的医院帮忙购买止疼药物。

　　不知是计的张华明下楼买药，回来时却发现房门紧闭，丁克斯从门缝里“通知”张华明：这间房已经被他占了，如果在24小时内不搬走他们的物品，他有权任意处理。

　　由于没有去处，三人只好住在一家小旅馆里。第二天，三人决定如法炮制，可这次碰到的房产中介谨慎多了，不仅通知了房东，还请了第三人作为见证。眼看着占房不能得逞，张华明委婉地说再考虑考虑。

　　两天后，汉斯带着张华明参加了一个“占房者聚会”，张华明惊讶地发现，聚会成员来自法国、西班牙、波兰……有上百人之多。聚会上，大家分享占房“宝典”，诸如如何识别房子是闲置房，如何通过非暴力的方式进入房间。有成员还针对张华明之前的失败，设计了多人合作的办法：首先调查房东的情况，了解他的职业，以谈生意为名想办法缠住他，然后另一队人马到房产中介租房，想办法骗出中介公司的人员，进而占领房子。

　　两天后，张华明和汉斯看上了菲利路上一套三房一厅的房子，这套房子之前已经空置了半年时间。张华明和阿尔夫了解到，房东是一家保险公司的职员，汉斯以购买保险为名联系了房东，而阿尔夫和张华明直奔房产中介，两人依计而行。当房产中介人员发现上当时，阿尔夫已经占领了房子。房东把他被骗的经历发布在网络上，希望房产中介把三人列为黑名单。

　　接着，房东把他们告上法庭，指控三人以非法方式侵占了他的财产。“让他去告吧，只要他愿意五次站在法庭上，然后支付诉讼费。”汉斯幸灾乐祸起来，“等他胜诉的那一天，我们早就住在其他的房间里了！”

　　半年后，最后判决终于下来了，而这时汉斯早就物色好了新住处，三人分工合作，再次成功成为了新房的“主人”。

　　这次，房东是一个脾气倔强的家伙，他把辣椒水洒在房门上，汉斯气愤地冲出去，房东飞舞着高尔夫球杆，汉斯索性迎了上去，球杆落在他的面颊上，鲜血直流。阿尔夫立刻报警，房东被以“使用暴力”和“非法入侵”拘留起来，还需要承担汉斯的治疗费，阿尔夫和张华明也及时地奉上了200英镑的“营养费”。

　　不断地被“请出”，又不断地占领新房子，让张华明陶醉其中。在随后时间里，他先后占领了六处房子，最短的只有半个月，最长的也不会超过半年。

　　有占房者在网上发出豪言：“我这一辈子都不需要买房，因为有人早就给我们准备好了，我们要做的就是在合适的时候搬进去。”有房产中介专门开通了网站，提醒房东如何识别假租房的占房者，由于汉斯多次占房，他还被列为“黑名单”。

　　之前对占房者支持的人也渐渐改变了立场，英国司法部长布伦特甚至直言不讳：“要将擅自占房者赶出去，需花费不菲开销、经历诸多烦恼以及令人难以置信的争执。辛勤工作的业主，无论拥有的是住宅还是商用房，他们的权益理应得到司法制度的保护。”

　　良心发现

　　2011年8月，汉斯“看上”了伦敦郊区的一栋三层楼的别墅，他调查后告诉张华明，这栋房子的主人是一个中产阶层，不久前刚刚生病去世，在去世前把房子赠送给了远房叔叔吉姆，目前房子正处于空置状态。

　　三人决定如法炮制，出价4万英镑的价钱把房子租下来，然后，张华明用调虎离山的办法成功引出了吉姆。由于别墅有8个房间，汉斯又叫来了四个人，担心他们“占领”房子，四个人每人交了2000英镑“保证金”。

　　占领房子的第二天，吉姆就找上了门，请求张华明让他进去。看到张华明没有开门的意思，吉姆道出了他的故事，他在英国是一个穷人，前不久才继承了这栋房子，本以为可以过上好一点的生活，可房子却被他们占领了。汉斯却冷笑着说：“我调查过，他身价百万，说自己是穷人无非是想利用同情心打开房门，这样的人我见多了。”

　　一个星期后，张华明收到了吉姆的起诉书。开庭的当天，他带着好奇的心理参加了。吉姆提交了汉斯近年来多次占房的“罪行”，认为他根本就是一个无赖，希望法院判决汉斯尽快归还房子。

　　张华明这才知道吉姆是伦敦郊区的农民，他一直靠政府的救济生活。而汉斯之所以骗他说吉姆是富翁，是希望他配合自己的计划。

　　吉姆的官司引起轩然大波，舆论直指日益兴盛的占房行为，一些被占房的房东形成同盟，支持吉姆的行为。直到这时，张华明才知道，由于占房者日益增多，进房手段已经不再“非暴力”，而是达到了强占的程度：76岁的奥黛丽老太太去后花园晾衣服，刚走出房子10分钟，房子就被非法移民给占了；37岁的吉安请人装修，装修完之后，工人却占着房子不走了，不仅换了锁，还购买了一些二手家具。

　　另一个受害者琼斯的遭遇更为离奇，她正在上厕所时听到前门有人进来，等从厕所出来后，却发现家里有很多占房者。占房者还换了窗帘，他们打电话给警察，琼斯竟因为“非法入侵”自家的房子被捕，还被禁止出现在自己的房子周围。

　　9月9日，吉姆再次出现在房门外，看着他失望离去的背影，张华明的内心感到十分内疚，一个星期后，他作出决定，打算把房子还给吉姆。9月18日，是张华明“守房”日，和他一起的是一个叫瑞恩的立陶宛人，他趁瑞恩上厕所时，拨通了吉姆的电话，等候在门外的吉姆在张华明开门后，闪进了房门，当即宣布收回房子。

　　按照英国的法律，只要占房者主动让房东进房，就意味着房东以“非暴力”的方式重新接管了房子。汉斯对张华明的行为大为光火，扬言要报复他。

　　就在张华明惶恐不已时，法院作出了最后的判决，汉斯等人必须在24小时内搬家。英国移民局也传出消息，汉斯因为非法移民被遣返立陶宛。

　　9月28日，张华明在旅馆门口再次见到吉姆，吉姆热情地邀请他住进别墅。张华明恍如隔世，几天前，他还是一个占房者，随时都可能被法院判决勒令搬家，可如今，他可以以房东邀请的方式进入别墅，张华明提出每月支付200英镑的租金，吉姆委婉拒绝了。

　　吉姆成功“夺回”房子成为美谈，但张华明却被占房者攻击，他们在网络上发表言论，认为张华明背叛了“占房者”的宗旨，是一个道貌岸然的“叛徒”。面对指责，张华明置之不理，他意识到，表面上占房者是对法律权利的利用，实际上不过是对其他人权利的侵占。

　　让张华明欣慰的是，由于占房官司的激增，以及随时担心自己的房子被占领搞得人心惶惶，英国政府正在酝酿相关法律将非法侵占、擅入空置房产定为犯罪，并加快相关机制运作，方便房主驱逐占房者。

　　但搞笑的是，一方面政府希望通过立法来保障房东的权利，又不断地提醒房东不能采取武力的手段，甚至详细到“如果挥舞一把切肉用的餐刀嚷嚷‘滚出去，否则我就杀了你’，可能会遭刑事起诉。”看来，在崇尚绅士风度的英国，占房者的行动还将持续下去。

　　文/若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