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3年11月19日午后2时,徐志摩乘坐的一架邮政飞机在南京至北平途中,于泰山北麓、距济南50里的党家庄忽遇大雾,飞机触开山(白马山)山顶,机身着火坠毁,徐志摩遇难身亡,终年35岁。
几十年之后,徐志摩又死尸复活,再度成为大众明星和巷里坊间的热门话题,尤其与此相关的电视剧《人间四月天》的出笼与热播,如同火上浇油,再度吊起了亿万观众的胃口,从而引起了一场围绕主人公是是非非的论争。媒体与网友的评论自不待言,围绕着主人公林徽因、梁思成、徐志摩等人故事情节的真实与否,徐家和梁家后人都被无情地裹卷了进来。
当年徐志摩在济南白马山坠机身亡时,按照林徽因的叮嘱,前去收尸的梁思成专门带回一小块失事的飞机残骸。此后的岁月,这块飞机残骸一直挂在林徽因卧室的墙壁上,以表达对徐志摩的永久怀念。
就是这块飞机残骸,被好事者视为林爱徐的“铁证”。有一名叫苗雪原者,在《书屋》2001年第11期上,发表了《伤感的旅途---徐志摩情爱剖析》一文,内中着重提出梁思成是否真正爱着自己的妻子林徽因的问题。苗氏此说一出,在坊间与学术界又引起了不小的波澜,林徽因与徐志摩、梁思成的三角恋爱关系一时甚嚣尘上,又成为新一轮饭后谈资。
苗氏之说,看似独辟蹊径,别立门户,成一家之言,但细一考察又深觉剑走偏锋,并不尽然。
如果说林在卧室悬挂徐志摩遇难飞机残骸是林爱徐的“铁证”,那么林在李庄悬挂弟弟林恒罹难飞机残骸之举就不好解释了。对于林收集飞机残骸的真伪,有一位名叫陈宇的徐志摩研究者曾专门到古城西安采访过林徽因的堂弟、已由大学讲堂退休在家的教授林宣。
已进入耄耋之年的林宣对陈宇回忆说:“关于林徽因保存飞机残片,确有其事。但不是一块,而是两架飞机的两块残片,并且都是由梁思成去取回的。一次是抗战期间,林徽因当飞行员的胞弟林恒在对日空战中阵亡,梁思成参与后事处理带回的。另一次即徐志摩出事时,林徽因叫梁思成马上赶去济南取回的。林宣说两块残片他都见过,有烧焦的痕迹,都用黄绫扎着,放置地方并无定所。”
林宣所说的林徽因之弟林恒,当时北平文化圈内的人士比较熟悉。自林徽因与梁思成结婚后,因父亲林长民已去世,林徽因的母亲与三弟林恒便跟梁林夫妇一起生活。七七事变时,已考取了清华的林恒受抗日爱国风潮影响,毅然决定退学,转而报考了空军军官学校,成为中国空军航空学校第十期学员。
1941年3月14日,刚刚从航校毕业的林恒,在成都上空阵亡了。
梁思成得知噩耗,没敢立刻告诉爱妻,自己借到重庆出差的机会,匆匆赶往成都收殓了林恒的遗体,掩埋在一处无名墓地里。为了向林徽因的母亲隐瞒这一不幸的消息,据梁从诫说,他的父亲梁思成归来后,把林恒的遗物---一套军礼服,一把毕业时由部队配发的“中正剑”,小心翼翼地包在一个黑色包袱里,悄悄藏到衣箱最底层。后来梁从诫的外婆还是从邻居口中得知了真情,悲痛欲绝,当场昏厥。
与自己的母亲相比,林徽因得此消息,尚能直面惨淡的人生,承受住了感情打击。梁思成在给他的好友费正清、费慰梅夫妇的信中写道:“……尽管是在病中,她勇敢地面对了这一悲惨的消息。”
假如与林徽因亲近的林宣所言不误,这两块“铁证”唯一合理的解释是,林只把此物视作一种亲情、友情的纪念性标志,并不含男欢女爱的爱情之“爱”。这一标志尽管不能如林徽因之子梁从诫所说徐、林二人一生都没有男女之爱的“爱”,但至少可说明所谓的“铁证”并不太“铁”。
况且从“无证不立”的角度来说,自称与林徽因过从甚密的那位叫林宣的弟弟,所说一切未必完全符合事实。当年林徽因在李庄时曾留下了数张患病躺在床上的照片,这些照片已由梁家人公布于众,但没有发现床头上悬挂两块飞机残骸的迹象,因而林宣此说的真实性颇值得怀疑。
至于梁思成到底爱不爱林徽因,就如同鞋子穿在脚上,只有梁本人才知道,外人看到的都是表象,不足为凭。据梁的后续夫人林洙在《困惑的大匠》中记载,梁思成生前针对社会上流传的“老婆是人家的好,文章是自己的好”一语,曾对人说过“文章是老婆的好,老婆是自己的好”,此语是否可代表梁氏的心境,只有待识者明察了。
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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