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黑色素瘤

　　故事始于妈妈的病倒和爸爸的失业。双重打击让这个四口之家的生活变得困难起来，更无力医治妈妈的皮肤癌。两个孩子中的姐姐想要卖器官给妈妈换皮，到了器官商店才发现原来皮肤才是最昂贵的器官，卖多少个肾也换不来一身健康的皮肤。

　　妈妈死后，爸爸幸运地得到了一位远房姨妈留下的遗产，还找了一份到南极钻探石油的高薪工作。姐弟俩搬到了有钱人居住的地下城躲避阳光，靠着爸爸的工资读到了大学，但爸爸再也没有回过家。

　　若干年后的一天，弟弟在游泳池边竟然见到了爸爸那一身独特而漂亮的文身。攀谈之下他才知道，泳池边上这个人全身的皮肤都是从爸爸那里移植而来的。姐弟俩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爸爸始终是爱他们的。

　　这是美国科幻作家大卫·赫尔的短篇小说《天幕坠落》所讲述的故事。在这个未来世界中，人类阻挡太阳辐射的最后努力是建造一道在太空中包裹着整个地球的天幕。然而，一次百年不遇的太阳风大爆发摧毁了脆弱的天幕，也打碎了爸爸最后的希望。他这才下定决心，要用自己的生命为孩子们换取未来。

　　凭借着这个感人的故事，大卫·赫尔为很多中国科幻迷所熟知。

　　这篇小说也给很多科幻迷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象：太阳光的强烈照射可以导致皮肤癌。这大概也是不少人对于皮肤癌的最初认识。

　　可怕的黑色素瘤

　　让更多中国人认识了皮肤癌的，大概是著名导演冯小刚几年前的一部喜剧电影《非诚勿扰2》。片中由孙红雷饰演的角色因为患上了黑色素瘤这种“不治之症”而对生活放弃了希望。他拒绝积极的治疗，而是给自己办了场亲自参加的活人追悼会，留下了风行一时的“见或不见”体。

　　然而就像片中葛优等人扮演的角色一样，我们身边的大多数人其实对黑色素瘤并不了解，多多少少受了这部电影的误导。

　　黑色素瘤是一种皮肤癌，但并非所有的皮肤癌都是黑色素瘤。不过，黑色素瘤的确是皮肤癌症中危害最大的一种，每年在美国导致将近9000人的死亡，高居恶性肿瘤榜的第五位。也难怪冯小刚导演会选择这种病来“扮演”他片中故事情节所需的不治之症。

　　但是，就像所有其他种类的癌症一样，黑色素瘤能否治愈的关键在于要及早发现，及早治疗。只要发现及时，处理得当，黑色素瘤反而比其他癌症治愈的机会更大。

　　为什么会这样呢？这要从黑色素瘤的成因说起。

　　顾名思义，黑色素瘤就是黑色素细胞发生癌变而形成的肿瘤。黑色素细胞大概是很多年轻女性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东西，因为它就是我们黄种人一晒太阳就变黑的根源所在。这本来是进化赋予人类的一种保护机制。深色的黑色素细胞增多后，能够更有效地吸收太阳光中强烈的紫外线，阻止它们深入到皮肤以下的肌体中，造成更严重的伤害。说白了，它是咱们天生的遮阳伞。

　　而当太阳光不那么强烈时，黑色素细胞的减少有利于我们吸收足量的紫外线，以制造足够的维生素D，促进人体对钙质的吸收。亚洲人的黄皮肤具有天然的调节机制，在避免紫外线的深度伤害与制造维生素D之间寻求着一种精妙的动态平衡。

　　然而在某些情况下，黑色素细胞的增殖失去了控制，在皮肤的局部大量形成，就变成了黑色素痣，也就是俗称的“痦子”。孙红雷在影片里说过：“有痦子一定早点把它点了，别不当回事！”这句“其言也善”的话只对了一半。就像前面提到的，早发现早治疗当然是对待癌症的正确态度，这点没错。不过，“点了”这法子可就不一定是正确的处理方法了。搞不好的话，反而会适得其反。

　　因为黑色素瘤真正可怕的不在于它本身，而在于它的转移。

　　会跑的自私鬼

　　人体是由细胞组成的，我们的健康依赖于所有细胞各司其职，索取营养的同时也要有所贡献。这就像是一个人类群体，比如说一个部落。只有大伙齐心协力，部落才能发展壮大。但总会有些自私鬼，只索取，不奉献，成为群体之中的“毒瘤”。

　　如果单单只是这样，事情还不至于太糟糕。哪个部落还养不起几个闲人呢？事实上，近年来的基础医学研究发现，很可能每个自认为“健康”的人身上都多多少少有一些癌细胞。只不过它们数量不多，也不危害邻里。

　　可是，如果癌细胞的势力不停地发展壮大，干扰了正常身体组织的功能时，就对人体的健康造成了影响。像大脑、心脏、肺、肝脏这些重要的脏器，一旦大部分被癌细胞占据，无法再对身体做出应有的贡献时，死亡是不可避免的结局。

　　这么说来，黑色素瘤似乎不应该那么可怕。一块不足1厘米见方的皮肤失去了功能，还不至于要人命吧。事实的确如此。早期的黑色素瘤停留在表皮层，并不会直接危害病患的健康。

　　然而癌细胞发展到晚期，会获得迁移的能力。它们就像是长了腿的自私鬼，从这家跑到那家，祸害得整个部落不得安宁。这也是癌症真正的可怕之处。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统计，由于癌症转移而导致的次发性肿瘤才是真正杀死患者的主因，占了癌症死亡患者总数的90%。这个比例高到令人难以置信。

　　恶性黑色素瘤恰恰就是一种转移非常迅速的癌症。一旦黑色素瘤从水平发展转为垂直发展，侵入表皮之下的真皮层，接触到血管或淋巴管，它就算是上了高速公路，可以畅通无阻地到达身体各处。恶性黑色素瘤晚期发展速度最快，最容易导致重要脏器产生次发性癌症。这才是它令人谈之色变的真正原因。

　　孙红雷所说的“点了”，无非是指低温冷冻或激光治疗。一旦处理不当，反而会伤及真皮层，为癌细胞的转移大开方便之门。要是痦子中已经有了具备迁移能力的晚期癌细胞，很可能就此逃脱，酿成大祸。所以，这些治疗手段一定要听从医嘱，根据病情采取正确的处理措施，在正规的医院实施治疗。

　　真的有了黑色素瘤，最有效的治疗手段还是直接手术切除。一般会切除比黑色素瘤本身更宽更厚的一块皮肤组织，以保证癌细胞的彻底去除。手术中还要对周围的健康组织取样做病理检查。只要确保结果正常，就基本不用担心复发的问题了。

　　切去一块皮肤总好过切除一块肝脏，或者摘除一块肺叶。从这个角度来说，早期黑色素瘤的治疗比其他癌症都更简单，手术风险更小，也更容易治愈。

　　突变的基因

　　如果像孙红雷扮演的角色那样，不幸发生了黑色素瘤的转移，也并非真的无药可医。目前最有效的手段，是根据基因突变的情况采用有针对性的药物。

　　所有的癌症都是基因突变的结果，只不过造成突变的原因各不相同。有可能是天生就带有的突变，也有可能是接触了某些化学物质，甚至有可能是感染了某种病原体。当然，还有一个可能的原因就是紫外线或X射线等高能射线的照射。它们足以穿透细胞，破坏其中的DNA双螺旋。如果细胞内的DNA修复机制没有及时做出修补，就会造成基因的突变。

　　大多数基因突变就像丢了一个字节的程序，没法再正确执行了，只会造成细胞的死亡。唯有少数特别的突变能让细胞不但继续存活下去，还变得长生不老，成为了癌细胞。

　　对于每种癌症所对应的特别的基因突变，科学家们已经有所了解，并设计了一些有针对性的药物，能够大大延缓癌症的发展进程。如果病患的癌细胞被查出有这样的突变，那么就有很大的希望通过相应的药物控制病情。

　　至于黑色素瘤，近年还有一些其他的新兴疗法。比如，通过定期注射针对性抗体来控制病情；或者通过注射人体自身的干扰素蛋白来激活免疫系统，主动攻击黑色素瘤细胞。

　　“防患于未然”，减少太阳暴晒的机会看起来是预防黑色素瘤的最有效手段。这也是很多人读罢《天幕坠落》的心得。然而，科学家的一项最新研究成果恐怕要给这种想法泼冷水了。他们的研究表明，黑色素瘤的产生恐怕与紫外线的照射毫无关系。

　　最直接的证据就是黑色素瘤的发生位置。其他由紫外线所引发的皮肤癌，通常都发生在平常会被太阳照到的身体部位上。而黑色素瘤却可以发生在全身任何一处表皮上。进一步的研究发现，某些实验小鼠即便一生都不接触紫外线，仍然可以产生黑色素瘤。这些小鼠带有一种独特的色素细胞调控基因，对应于白种人当中皮肤最白、长有红色头发的人群。至于黄种人的情况如何，目前还不得而知，只有期待科学家未来的研究成果了。

　　但是，防晒仍旧是一件值得去做的事情，至少可以预防其他种类皮肤癌的发生。更重要的是要定期体检，一旦发现黑色素瘤或其他癌症的出现，积极配合治疗，同时保持良好健康的心态。虽然黑色素瘤是一种我们至今没有彻底了解的疾病，但治或不治，结果大不相同。

　　（作者系生物学博士，中国科学院生物物理研究所副研究员）

　　文|谷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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