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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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3-09-04 13:30
我住的房子在南港,“中央研究院”的附近。沿着窄窄的研究院路二段,信步走下去,穿过一个公车站,再几步,到了胡适公园。决定在这个公园走走,尽管不怎么了解胡适。
我的不了解是正常的——50年代,在他离开大陆后,他所在的北京大学对他进行了批判,上海随之响应,然后在1954年,全国批斗胡适运动进入空前的高潮。
批斗的年代过去了,但地震后的灾墟没有好好清理过——我在学历史时知道白话文是因他的呼吁而起,“五四”、新文化运动……如此这些符号而已。“五四”究竟是怎样的“五四”,新文化究竟怎样破旧立新了?在政治面前,文化都是苍白的。
民间的情况好一些,民国风流人物,因文学、因电影、因生活方式甚至于因物质消费,一个个因各种原因,沧海桑田之后,再度在大陆热起来。我是因为张爱玲而对胡适再多一点好奇。张爱玲崇拜胡适。她说过的话,她写的文章,对胡适有一种膜拜。她写过一篇纪念胡适的文字,笔间有淡淡的哀愁与爱,原话即说,奉他如神明。胡适比她去世要早很多年。后来他们都成了神。
——胡适是被气死的。还听过这样的文人八卦。
带着这些所知,到了这个以胡适命名的公园,就像拎着一购物袋的薯条饼干进了歌剧院。我想到了鲁迅公园、中山公园。以人来命名公园,可以让茫茫然的人也知晓并记住那些被希望记得的名字。而胡适是被希望记得的么?他自己又怎么想?
这公园倚小山而建。最下方是一个篮球场,还有一个停车场,停满了摩托。小山拾级而上,斜的一撇路线,轻松的步行。我才走了两分钟,到了一个铲除的坡坪地,惊——胡适之墓,居然就在这里啊!原来公园里就是胡适的墓地。
没有树碑刻文,只是在原来胡适居住在研究院的平房边再盖了几间类似的平房,新盖的为展厅,而住过的房子作为故居开放展览。这样的纪念馆。
想想人的一生也是神奇,去世后什么都交予这个世界处置了,哪管你愿不愿意。胡适几十年前生活在这里的时候,不会想到晨起晚睡的房子几十年后是任人自由进出的所在吧。
我便这样闯了进去。
先是展厅,有一位老先生在看护。可能依然是人客少至的原因,他对我表示了很大的热情。让我拿资料,告诉我适当的顺序,以及问我需不需要讲解。我都谢绝了,自己看了起来。
一个人,他从生到死,长长的路程,就浓缩在数十幅画卷里了。活生生的人,最后风尘仆仆地退居成了故事的主人。
他出生在怎么都觉得遥远的清朝,祖籍是我去过的臭鱼很好吃的安徽,求学在我现在居住的上海。留学美国,有了自己的学术思想,新文化运动、参与立宪……在风云动荡的中国,卷入政治。与政客纠结周旋,最后死在了台湾。他一生获颁有36个博士头衔。
展览厅里放着他穿过的衣服,考究的礼服,泛了黄,还有礼帽,铁丝也快跑出来了。旁边附有他穿戴礼服礼帽时的照片。衣服是不能有一条描述触目惊心,是在描述他去世那幅画帘上——蒋介石参加追悼会,而在日后揭秘的蒋介石日记里,赫然写着“大业障碍终于除去”这样的话语。
海那边将他一笔划入了批斗阵营,其实胡适不谄媚蒋介石,他们针锋相对又和平共处。他有绝好的外交能力与才华,蒋介石有天蝎座的素质。
他的魅力和能力,为他带来36个博士学位,为他带来了政治界的示好微笑。他可曾想得到蒋介石的心里是这样看他?文人比政客有思辨的能力,然而在暗算这一步上,还是玩不过的。
展厅紧挨着是故居——房子还保留着当年他突然走掉时的原貌——就像还有人住在其中。原始的格局,简朴的装饰,可以想见夏日里纳凉的感受。当年自台北过来开车也要一个多小时不止的南港,真是避世生活。
房间里最多的就是书,一套套的。人走了,书留在房子里。
和许多老人一样,他大概和妻子后来已经分房睡。两个小房间各有床,一间里挂着他的大照片,经典的充满外交魅力的笑容。而推开旁边一间,吓一愣——妻子江冬秀的形象在相框中也有一股怒气。出了名的,她没什么文化,精神上和胡适是两个世界的人,但美满生活了一辈子。对此也有许多传说故事。展览厅里还陈列了胡适给她的信条,还附上钱物,祝她麻将赢钱之类的。是这样的组合,一辈子。胡适不乏文化爱慕者,终究身边的却是这样一位。也只有这样的伴侣能为胡适一生行走世界做好后勤。听闻他去世后,小山上的墓地曾被山洪冲毁过,若不是江氏撒狠去抗议,都没有人员来修复。
和遇到的台湾朋友谈胡适,他们大部分比我更不了解他。民国热,热在内地,台湾是不热的。离战争很远,离政治很远。
人总是将自己不曾拥有或不能拥有的寄托到了遥远的地方,就像我在从台湾回来后就一直想要写篇文章纪念胡适先生——哪怕是游记式的,浅薄的。
写的时候想到张爱玲的那句话——“我想他会感到高兴的,这才真正觉得适之先生不在了。往往一想起来眼睛背后一阵热,眼泪也流不出来。”
(刘梦阳摘自《锦绣》)
甘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