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夫的女人

  • 来源:37°女人
  • 关键字:婚事,旺夫
  • 发布时间:2013-09-06 14:53

  那天晚上,我们几位从山东入伍,后留在武汉打拼的战友一起聚会,庆祝战友陈加峰劫后重生——3年前,他因医疗事故几乎丧命。此刻,他憨憨地笑着,他的妻子陈杏菊坐在一边,略显苍白的脸上带着恬静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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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9年3月,我和陈加峰几个人一起入伍,来到武汉。新兵训练结束后,陈加峰被分到司令部通信营四连当炊事员。

  一天,我和他在操场边闲聊。他望着不远处几个女孩儿突然噤声,开始发呆。女孩儿们是到操场上消磨午休时间的部队被服厂临时工。待了一阵,陈加峰突然说道:“看见穿白连衣裙的那个没?她迟早是我老婆,你信不?”说完,陈加峰揪一把干草,径直走到女孩儿们身边,掏出打火机把干草点上了。女孩儿们一阵惊呼,质问:“你干吗呢?疯了?”他很从容:“有蚊子,我给你们熏熏。”女孩儿们哄堂大笑:“大中午的哪有蚊子呀!”陈加峰不说话,却望着那个白连衣裙女孩儿一直挠头皮,那个女孩儿则红着脸望着他。这个女孩儿就是陈杏菊,湖北麻城人。

  接下来的日子,陈加峰和陈杏菊偷偷交往着。1992年12月,陈加峰如期退伍,送别的人都哭得稀里哗啦,只有陈杏菊笑靥如花。“他会回来的。”她告诉我。

  果然,1993年春节刚过,陈加峰就带着行李回来了。只是没多久,他的父亲也怒气冲冲到了武汉,因为陈加峰把家里订的一门婚事给退了。但只待了一周,老人又乐颠颠地回去了,他对这个温柔善良、长相秀美的准儿媳很满意。

  陈杏菊家里也反对他们的婚事,但陈杏菊不顾家人反对,回家偷出户口本,和陈加峰领了结婚证。1994年5月1日,他们举行了简单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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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5年春节,陈加峰跟陈杏菊去麻城拜见岳父母,一路上忐忑不安。凭着实在的为人和一片诚意,他打动了岳父母,但老人们却提出一个条件——必须在武汉买房。

  返回武汉的路上,陈杏菊转达了父母的意思,但补充说:“这不是我的意思,我们婚都结了,买不买房还得咱自己说了算。”陈加峰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买!连房子都不能买,我还算什么爷们儿!”

  陈杏菊没有阻止,但她心里清楚,买房只是一个梦。他们的积蓄加起来也就七八千元,而且还全借给了陈加峰的哥哥和妹妹。买房提上议事日程后,陈加峰给哥哥妹妹去了封信,得到的答复是没钱还。陈加峰在老婆面前有些不好意思,陈杏菊反过来安慰他:“哥哥妹妹都是实在人,有钱的话早还了。再说七八千元钱也解决不了问题,我们自己想办法吧!”他们从原来打工的地方辞职,一起进了一家酒店,陈杏菊当服务员,陈加峰做食堂大厨,每月可以攒下2000元。

  1995年8月,女儿丫丫降生了。陈加峰每天除了上班,还得做饭、洗衣、伺候妻女。陈杏菊心疼他,要分担,他不答应。陈杏菊笑他:“听说你们山东男人做家务是遭人笑话的,是吗?”“山东男人不做家务是死要面子,其实个个疼老婆。等以后到了山东,你装装样子就行,在武汉还是我做。”有丈夫的疼爱,虽然生活清贫,但陈杏菊从来没有惆怅过。

  2001年底,陈加峰跟战友、朋友借了5万元交首付,按揭买下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房贷马上还完,女儿面临中考,两人收入也看涨,然而就在此时,一场灾难却突然降临到这个3口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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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0年2月10日,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外,我们隔着玻璃看到了陈加峰,他直挺挺躺在抢救床上,面色苍白。原来,他来医院做个小手术,因医护人员没交代清楚手术禁忌,陈加峰在止血药的作用下口渴难耐,大量饮水,突然出现狂咳、抽搐,然后大脑缺氧、昏迷。我们赶到医院时,他已直挺挺地躺了4天。医生说,他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面对突发的变故,我们担心陈杏菊挺不住。没想到,平时被宠爱惯了的陈杏菊此时却格外坚强,她红肿着眼睛,平静地说:“加峰宠了我16年,现在轮到我宠他了,他一直说娶了我有福,这种时候,谁都代替不了我,我是她老婆。”然后不由分说,把我们全赶走了。

  陈杏菊不让我们轮流陪护陈加峰,也不请护工,甚至有些护士职责之内的事,她也亲力亲为。她请了无薪长假,专心待在医院里。她每天从头到脚给陈加峰做3次按摩,从网上下载大量陈加峰喜欢的音乐,放给他听,一闲下来,就坐在床边,握着老公的手讲“情话”……而陈加峰躺在床上,却毫无醒来的迹象。

  一次我去探视,陈杏菊让我到外面找个理发师来给加峰理发。“没必要吧,”我说,“他头发比我的还短呢!”“那不一样,我们加峰顶多半个月就理一次发,标准的板寸头,胡子是天天必刮的!”“可他现在没意识呀,能不能不这么讲究?”陈杏菊生气了:“他没意识,可他有老婆。以前,他为我处理好一切,现在,我要为他处理好一切,等他醒来时,我会无愧地告诉他,在他丧失意识的日子里,他很安全、很享福,没受到任何慢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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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个月后,陈加峰醒了,却失去了语言能力、理解能力以及所有记忆。而且稍不留神,他就跑出去扒别人车门,抢别人烟抽,如果你挡在门口,他就从窗户往下跳。

  那段时间,我几次撞见陈杏菊把头扎进陈加峰怀里,死死抱住他的腰,弓着腿顶在门上,暴露的后背被陈加峰的大拳头擂得像战鼓一样响。丈夫打累了,倒在床上睡过去,她才松开手,抬起头,汗水和泪水浸洗了丈夫胸前的衣服。她喘着粗气坐下,深情而忧郁地注视着他。

  庆幸的是,经过180多次高压氧治疗,陈加峰的情况渐渐趋于稳定。2011年初夏的一个晚上,睡在躺椅上的陈杏菊,觉得一只手在抚摸自己的脸,猛然睁开眼,发现丈夫正蹲在面前望着她,嘴里喃喃自语:“杏子……老婆……受苦了……”陈杏菊愣了一会儿,然后一头扎进陈加峰怀里,大哭起来,之前的所有委屈、劳累、痛苦、恐惧都随着泪水流走了。

  从此,陈加峰恢复得很快,逐渐记起战友们的名字,能与人进行简单交流,处理个人卫生,甚至能帮陈杏菊做一些简单的事。2011年7月1日,陈杏菊领着老公回了家。她带陈加峰熟悉附近的街道、菜场、公共汽车站,学习使用电器、灶具,做简单的饭菜。确定离开自己的视线老公不会有问题了,陈杏菊才回到酒店上班,还利用业余时间又打了一份工。陈加峰也很快找到模范丈夫的感觉,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不仅学会了洗衣做饭,还学会了简单的电器修理。

  那天,我路过酒店时,正遇见陈加峰来送老婆上班。看到我,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橙子:“你……吃!”我推辞,他又掏出一个:“杏子让我……每天……至少两个……”

  那天的聚会上,我们全体立正,齐齐举杯:“嫂子,我们感谢你!”陈加峰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果汁,跟陈杏菊碰杯:“杏子……谢谢你……有你我就有福!”那一刻,他笑得很甜,眼神灵动,还含着泪。

  孙彦成

  (摘自《爱情婚姻家庭》2013年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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