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巧云的罗曼史

  江都政府照顾到他们的情况,特批把两人的户口从农村转到了城市,并为他们安排了一套60平米的住房

  陈巧云帮丈夫卸下假肢,仔细检查了一遍后,又用湿毛巾将假肢内外都擦拭干净。这是她每晚必做的“功课”。

  1965年出生的陈巧云披一头长发,浓眉大眼,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小十岁。她的丈夫,是双腿截肢的特等伤残军人闫绍田。

  这段曾经不被看好的婚姻用时间证明了它的坚韧。23年过去了,他们的儿子也已大学毕业,而夫妻俩却仍像初恋情人一样,每天有说不完的话。

  生活也给了他们很多意外的惊喜:闫绍田站了起来,开了自己的搬运公司;他们有了车,2009年又买了价值百万的新房。

  军人情结

  陈巧云是个有军人情结的人:嫁给了军人,儿子取名建军。

  陈巧云和丈夫都是江都市原三周乡人。江都是江苏中部驰名的革命老区,有苏中“小延安”之称。从小耳濡目染,听多了新四军战斗故事的陈巧云对军人十分崇拜。

  初中毕业后陈巧云进入乡办皮鞋厂工作。在乡镇企业刚刚开始繁盛的年代,这份工作是很多农村姑娘的梦想。她的收入也是全厂最高的,连续几年都被评为乡里的先进个人。

  能干漂亮的陈巧云是老家人心目中的理想媳妇。20岁那年,到陈家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有工人、小老板,还有乡干部,而陈巧云都没同意,她心里牵挂着刚在战场上受伤的军人闫绍田。

  闫绍田是她的中学同学,两人之前说话不多,但彼此心存好感。1982年,闫绍田参军后,陈巧云便悄悄关注他了。

  1985年初,在前线负责侦察任务的闫绍田不幸踩中地雷。一片火光之后,他血肉模糊地晕了过去。消息传到老家,陈巧云跑到闫家询问伤情,闫妈妈流着泪告诉她:“绍田两条腿都锯掉了,左手也没有了。”

  那一晚,陈巧云难以入眠。几天后,乡里请闫绍田的几位战友做报告,陈巧云看着台上戴着光荣花的军人,想起躺在医院里的闫绍田,心里很不是滋味。“要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必须拥有一个家庭。”她脑中闪过要照顾他一生一世的念头。

  “我父亲过世得早,我是家里老大,下有弟弟妹妹妹要照顾,田头重体力活又多,母亲身体也不好,她当然希望我找一个能撑门立户的男人。”陈巧云明白,在农村,男人的力气是生活的基本保证。

  可她已下定了要嫁闫绍田的决心,“我不怕吃苦,人多吃点苦不要紧。”

  面对心意已决的陈巧云,母亲只好含泪默许。

  8月,闫家哥嫂带着陈巧云去南京军区总医院探望闫绍田。一进门,陈巧云就看到闫绍田只剩下一截身躯,空荡荡的裤腿在床边飘着,左手臂被一层厚厚的纱布缠着。情况远比她想的要严重。

  “既然来了,如果不谈婚姻问题,那对闫绍田的伤害更大。”到南京后的第二天,陈巧云吞吞吐吐向他表白了心迹。

  消息传回,到处都是闲言碎语,“有人说我爱出风头,有人说我一时冲动,有人认为我们长不了,”但倔强的巧云已经铁了心。

  寒碜的乡下婚礼

  1986年国庆节,闫绍田和陈巧云成了亲。

  上世纪80年代,江都的乡镇企业已经起步。随着经济发展,万元户逐渐增多,农村婚事中的彩礼钱也水涨船高,动辄数千上万元,“三转一响”(自行车、手表、缝纫机、录音机)成了最为普通的嫁妆。

  “我们的婚礼特别寒碜,”陈巧云记得,自己当天穿着件红色条纹春秋衫,一条卡其裤,这还是她用自己的工资买的。

  没有迎亲车队,没有隆重仪式,唯一的电器是台收音机,这是闫绍田在医院治疗时部队战友送的。

  闫家阴天漏雨、晴天掉土的一间老屋成了他们的新房,为了防止屋顶上的灰土簌簌往下掉,陈巧云在床顶上铺了一块塑料布。房间里仅有的家具是闫绍田祖母留下的一件三门橱,重新刷了一层红漆。

  那时已流行拍婚纱照,“闫绍田的哥嫂结婚时就拍了一套”。但为了省钱,他们连一张照片也舍不得拍。

  婚礼虽然简陋,但陈巧云并不遗憾,“很喜气”。她买了许多塑料罐子、塑料花,这些东西虽然便宜,但摆在屋里很温馨。

  闫绍田的战友和乡里领导都来喝喜酒,这给了他们无限动力。部队还给闫绍田配备了一辆电瓶三轮车。

  新婚是幸福生活的开始,也是艰辛生活的开始。

  陈巧云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拼命干活,“皮鞋厂实行计件工资,完成一双皮鞋,需要8道工序,一般女工日完成两双,我可以完成4双,月工资140元。”

  这个收入差不多是闫绍田抚恤金的一倍。每个月,陈巧云都把夫妻两人224元的全部收入一分为四:娘家的弟弟妹妹各给20元;母亲给40元;公婆家要维持日常开支,就给120元;余下的24元,用于闫绍田的伤病护理。

  闫绍田的生活仍不能自理。她每隔两小时必须给他翻身,每天还要给他擦洗全身、换药。

  刚康复的他体质很弱,伤口经常感染,流出紫黑色的脓水,陈巧云常用车子推着他到4里外的乡医院治病。上下楼梯时不能用推车,身高才1.58米的陈巧云要背着130多斤重的丈夫进出检查科室,“我力气很大,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起初,她也常常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现在觉得没那么重了。”陈巧云说,背了23年,“两个人的身体也长在一起了,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农转非”成城里人

  1987年,他们的儿子建军出生了。

  既要照顾丈夫和儿子,又要忙农活,陈巧云面临着巨大的生活压力。江都政府照顾到他们的情况,特批把两人的户口从农村转到了城市,并为他们安排了一套60平米的住房。

  上世纪80年代中期,农转非、吃商品粮是很多农民的梦想。“我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城里人。”陈巧云说。

  她被安排进建材门市部当营业员,工作不算忙,就是时间长达12小时。

  每天中午,陈巧云都要匆忙赶回家给孩子喂奶,“他吃饱了,我就没时间吃饭了。虽然劳累,但精神很富足。”她说,“因为最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闫绍田开始学用假肢走路了。陈巧云给他制定了严格的练习计划,每天陪丈夫进行两小时的行走锻炼。

  “假肢形似高跷,但比高跷更难。高跷两条腿都是一样长,可他的假肢一长一短,长的到大腿根部,短的顶到膝盖,用力很难均匀。”陈巧云非常理解这种痛苦。但她仍不断鼓励他,“只要我们努力,只要我们有信心,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最初,闫绍田的体重全靠陈巧云支撑,她的身躯就是他的拐杖。她向前走一步,他就压着她的右肩,拖着向前挪动一步。因为两条残腿都吃不上劲,假肢反成了负担,有时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挪不了一寸。常常两个人一起摔倒,跌得鼻青脸肿。

  时间长了,闫绍田慢慢地能挪几步了,又从挪变成了走,从开始走几米,到后来的几十米、几百米。两年后,闫绍田终于可以甩掉拐杖,他昂首阔步地陪着陈巧云回了娘家,向乡亲们证明:他不是个瘫子。

  虽然丈夫能行走了,但陈巧云仍不轻松。夏季的晚上,“每天都要帮他卸下假肢,背进澡盆洗澡,帮他搓背,再背上床躺下,进行按摩。”完成这一套程序,常常累得陈巧云自己满身大汗。而冬季,虽然不用每天洗澡,但却要为丈夫热敷手腿。不过比起之前,她觉得已经舒服太多了。

  闫绍田的假肢使用频率很高,“一共坏过15个假肢。”陈巧云记得清楚。最初假肢要送到南京厂里去修,来去费人工,耽搁时间长。

  “我现在还是个假肢维修员呢。”久而久之,陈巧云把自己制作皮鞋的技术用在了假肢维修上,对假肢“开膛破肚”,或紧固螺丝,或更换零件。

  每天晚上,不管多累,不管回来多晚,陈巧云都坚持检查假肢有无损坏。

  我们家是个流动兵站

  学会了独立行走的闫绍田也增强了自理生活的信心。闲不住的他开始盘算着找份适合的工作。1988年底,又是江都政府帮忙,把闫绍田安排进一个社区工作,每天做些拿文件、接电话、收党费的琐事。

  但是不甘平淡的闫绍田仍想干出一番事业。在社区工作经常要走家串户,他发现许多下岗工人再就业无门,就开始为他们留意出路。

  江都是长江、京杭运河水运主通道的重要节点和苏中地区综合交通枢纽之一,闫绍田发现,城区大小码头建材装卸量很大,他决定成立一个搬运公司,帮助下岗工人解决再就业问题。

  陈巧云对丈夫的创业计划很赞成,拿出家里所有的积蓄,交给他做启动资金。

  只要有时间,她就陪着闫绍田走码头、跑市场、拉业务。渐渐地,他们接了一单又一单的装卸生意。公司很快就红火起来,先后吸纳了20多名下岗工人,还购置了十多辆板车等装卸工具,工人们的工资也从开始的500多元涨到了上千元。

  2007年,闫绍田买了一辆QQ式的红色电瓶轿车,每天穿梭在江都的大街小巷。下班时候,他会准时出现在陈巧云办公室的楼下,接她回家。

  再一次在江都政府的帮助下,陈巧云被安排到了江都市双拥办工作。

  江都目前共有拥军对象5万余名,每年要接收四五百名退伍军人。作为江苏的兵源大市之一,江都出台了一系列拥军优属政策。

  对自谋职业的城镇退役士兵,政府发给经济补助金;为方便退役士兵办理工商登记,工商局还通过绿色通道,为他们免费起草登记文书、填写申报表格;法律部门向双拥对象发出20000余张法律援助联系卡,持卡者可以享受一系列的免费法律服务。此外,江都市还利用各类就业培训和职业教育机构,全面开展退役士兵就业技能培训。

  对军人有深厚感情的陈巧云工作特别认真负责。每到安置退伍军人的时节,儿子建军说:“要见我妈一面都难”。一些军人和军属还常常到家里找陈巧云说这说那。

  “我们家是个流动兵站。”建军戏谑说。

  来的人多了,60平米的房子就显得很拥挤,有时连过道上都摆满了床。陈巧云就想在院子里搭建个厨房,好多出一个房间。为了省钱,她自己去市场上把建材运回来。

  三轮车上装着满满的水泥、瓷砖,陈巧云在前面踩,闫绍田一边开着他的电瓶车,一边用假肢抵住三轮车,帮她往前推。

  刷墙也是自己来,看陈巧云忙不过来,闫绍田就坐在地上帮忙刷低处的墙面,刷一处就拖着残肢挪几步。两个人一直忙到凌晨2点,特别有成就感。

  “兴奋得睡不着了,我们就坐着聊天,一起回忆过去的日子,想象未来的生活。”到最后,索性开了红酒,一起庆祝。

  2009年,学雕塑的建军顺利从南京艺术学院毕业,陈巧云贷款给儿子买了套140平米的房子。“环境很好,适合儿子进行艺术创作。”儿子工作了,几十万的贷款对他们已不构成问题。

  如今,她家卧室的墙上挂着大幅婚纱照。这是前不久一家影楼听说了他俩的故事,免费给他们拍摄的。陈巧云抚摸着影楼送她的婚纱,憧憬着“等金婚、钻石婚的时候,我们要再去拍一次”。

  江都地处江苏省中部、扬州东郊,南濒长江,西傍运河,是长江中下游一座新兴的滨江园林生态城市。素有“江淮孔道”、“苏北门户”之称。

  江都古称“龙川”,早在2500多年前就有人类居住。春秋战国时期,江都先后属吴、越。项羽曾率8000江东子弟渡江来此,欲在广陵临江建都,始称江都。1994年4月,江都撤县设市。

  江都境内地势平坦,河湖交织,长江岸线总长35.3公里,通扬运河横贯东西,京杭运河纵贯南北。历史上古运河是黄金水道,明清时商贾云集,尤其是清康熙年间,水运发达,街市纵横,热闹非凡。如今,江都仍是国家南水北调的东线源头。

  江都风光秀丽、资源丰富,有“交通枢纽、电力枢纽、水利枢纽和花木之乡”的美誉。

  改革开放以来,江都经济和各项社会事业迅速发展,连续多年进入中国农村经济综合实力百强县(市)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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