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思维方式,是各方感兴趣的话题。有关讨论由来已久,各种观点莫衷一是。我想换个角度尝试一下。
为什么近代以来,我们泱泱大国屡遭外敌入侵?为什么勤劳、勇敢、智慧的中国人民曾经败在蕞尔小国手下?为什么我们拥有四大发明却缺乏先进的科学技术?为什么我们至今少有自主发明、偌大的中国只能作为世界工厂?为什么我们的学生成绩优异却缺乏创见?为什么我们作为世界第一论文大国,论文在国际上的引用率却低得可怜?为什么我们拥有五千年的灿烂文明,却至今没有一项科技成果获得诺贝尔奖……
对这一连串的为什么,学者们多从漫长的封建专制、儒家文化影响和社会制度缺陷等方面找原因。楚渔先生认为都没有抓住要害。在他看来,落后的根源是我们“模糊、混乱、僵化、落后”的思维模式。我以为楚渔所见不无道理。中国的现代化诉求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在此过程中,革命的风暴,改良的尝试,保守的挣扎,都在以各自的方式登上历史舞台。体用之辩、主义和问题的纷争,始终不绝于耳。然而从思维方式角度剖析根源,揭示病苦的根源,始终是未被重视的一脉。
一般而言,我们中国人的思维方式有重感性、轻理性,重类比、轻演绎,重形象、轻逻辑的倾向。王开林先生说,中国人的传统思维方式重独赢而不重双赢、多赢,重独乐而不重与人同乐,重收敛而不重张扬,重随俗从众而不重特立独行,重守成而不重变通,重明哲保身而不重急公好义,重谋略而不重技术,重写意而不重写实,重四书五经、祖宗家法而不重新知识、新思想、新风尚。陈腐僵化的思维模式造成了科学精神和人文精神两不靠谱,限制了国人的好奇心、想像力和创造精神。
思考问题我们往往不太注重从实际出发,而是习惯性地从圣人之言出发,从现成结论出发;研究学问我们不敢质疑权威,不善于发出自己的声音;发表著述多为“阐释学”,是“我注六经”;日常生活中我们总在寻求“标准答案”,并不认为应该有自己的看法;做人不把特立独行作为值得推崇的标准;做事唯恐与人不同、越雷池半步;国人从小到大,基本是“求同”的过程,少有“求异”的主张;心路历程大体是“保持一致”的路径;对待外界事物,我们满足于“也许”、“大概”、“差不多”,视“较真”为没有城府、不通世故、不会做人;面对是非,我们模糊界线,主张“和为贵”。总而言之,我们中国人的思维方式有重求同,轻求异;重同一,轻差异;重统一思想,轻独立思考;重保持一致,轻建设性批判;重大而无当的结论,轻严谨缜密的论证的倾向。不仅如此,在不少人的词典里,“独立人格”、“独立思考”、“独立见解”、“逆向思维”、“发散思维”、“扬弃”、“质疑”、“批判”、“反思”、“个性”等都不是什么好词儿,避之唯恐不及。有独立见解、个性鲜明的人往往不受待见;一见“求异思维”,马上把人归入“异己分子”行列;在自然、社会和人类思维三个层面,经常缺乏科学精神、理性精神,满足于模糊、混沌、不求甚解的状态。这使我们在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两方面都缺乏世界级的创见。从经典力学到相对论,从拓扑学、模糊数学到元素周期律,绝大部分的公式、定理、定律等抽象理论,都罕有国人的贡献;现代工业的核心技术,我们也是模仿的多、自创的少;我们没有比尔·盖茨,没有乔布斯,缺少创新文化和创新氛围;我们不敢挑战权威,不能质疑领导,不敢越雷池半步;我们把听话作为好孩子的标准,不提倡质疑精神,以重复老师结论者为好学生;我们只有一个钱学森,一个袁隆平,一个王选……
这种局面不突破,我们就只能从事来料加工、粗放劳动,就永远不会有自己的知识产权和发明创造,就只能在世界文明的低端徘徊。这与我们日益强大的综合国力,与始终致力于富国强民、对世界文明有所贡献的中国人民的美好期待,显然是不相称的。
【原载2013年第7期《唯实》】
○朱铁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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