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小心翼翼总不能活得痛快幸福

　　周星驰说，他的童年十分窘迫，他跟母亲及姐弟生活在九龙贫民区，一家人挤在狭窄的木板房，睡的是“上下铺”架子床。他最早的偶像是这片市井天地中的邻居——“我们有个打蟑螂的游戏。我有一个邻居，他可以不用拖鞋，直接用手打蟑螂，我就觉得他很英雄，是我偶像。于是我每天跟着他打蟑螂，觉得很好玩。”

　　你看，我们的人生常常因为这些鸡零狗碎而和邻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和我的邻居杨姐也是这样开始认识的。

　　2009年八月，黏腻闷热。我正准备洗锅，白烟冒气烧个青椒小炒肉。揭开锅盖只见一只硕大乌红的蟑螂淡定趴在锅里！它的翅膀长且光亮，长须气焰嚣张。我犀利而颤抖地尖叫。那撕心裂肺的尖叫和铁锅摔在地上乒乓的巨响穿透那晾着无数裤衩汗衫的筒子楼，荡气又悲戚。等我回过神时，门口站着一个女人，长发盘得一丝不苟。她淡定地告诉我，楼下小卖部有蟑螂药卖——“你一定要买XX牌的。”

　　杨姐是一个淡定无比的人。我每天能听到她准时扣扣作响的高跟鞋声——七点半准时出门。看到我从沃尔玛拎回一大袋零食，她会语重心长地告诫我：“这样太不健康了，果脯是所有食物里色素最多的！”我瞬间觉得嘴里的九制橄榄仿如嚼蜡。

　　自己独居20年，杨姐没有做饭的习惯，在她眼里每天亲手操刀4餐的我无异于慢性自杀。“我是学医的，太清楚烹饪对人体的伤害了，中国女人肺癌得病率最高就和油烟有关。抽油烟机再好也白搭。”大龄离婚，杨姐对死亡有着极大的恐惧。她对宠物无爱，认为天下生物无一不随身携带一身细菌。每天从窗口望去，她空空如也的厨房和整洁的房间，就像一个刚买的冰箱，低温，安静，让人心生寒意。

　　2012年秋天，我在银行的业务已经做得轻车熟路，从月入不够三千，到已经存了一笔小钱准备买车，我打算搬家到一个有宽敞停车场的小区。搬家前几天的深夜，我邀她一起去吃楼下烧烤档，她破天荒地答应了。那天晚上我们喝了几杯，不胜酒力的杨姐说起自己这些年在深圳的际遇，说起读书时代的快乐。

　　没有失态，又怎会可爱。那是认识她以来，我觉得她最亲近的一个晚上。

　　那一晚，杨姐喝得有点上头。她任性地说：“我明天就辞职！我明天就把存的钱都去花光，我要吃好吃的，玩好玩的！人生得意须尽欢呀。”

　　我知道，她绝不会。

　　当一个人频频回顾过去的快乐往事时，她也许活得并不太快乐。

　　其实我一直很想和杨姐说，小区里我最羡慕的是隔壁一家。陈爸开出租车，陈妈在超市打杂。但每天下班时那间暖黄色的房间总会飘出阵阵香气……他们的生活普通却温暖，没有富可敌国的财富，每天为生计奔波劳碌，为五斗米而忍气吞声，甚至回家还要为孩子的学费操心。可谁说这样的生活不幸福？当他们全家在烈日当头的夏天，喜洋洋地带着游泳圈从海边玩水回来，孩子兴高采烈地坐在爸爸肩膀上嬉笑时，我觉得他们是幸福的。

　　太惜命，太与世隔绝，太小心翼翼的人，总不能在烟火人间活得痛快幸福。

　　那我自己在别人眼中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评论他人的一切总是那么轻而易举。

　　城市就像巨大的孤儿院，里面收容那么多渴望安稳的人。而邻居，是我们在这广袤的世界里，最熟悉的陌生人，我们的生活轻而易举就投射到彼此眼中。哪怕终有一日，你度尽风浪见惯世面，也不足以成为他人的人生导师。那些迥异的命运变迁，我们可以见证，却无法改造。

　　也许某日杨姐会再变成杨太，陈生变成陈总，那在我眼中也并无二异。他们出现在你的人生中，有些教会你哪种蟑螂药好用，有些让你窥见人间平凡温暖。可终究到头，人的一生，还是背负自我性情，独自前行，投身这冷暖交织的世界。

　　小V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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