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菜冷热道德

　　在去伊朗之前，我就下定了决心：绝对不吃任何一顿烤肉——因为我知道在伊朗，菜单上有烤肉的可能性跟饮料单上有茶的可能性一样：百分之百。而烤肉这个东西，土耳其人已经玩足了花样。

　　据说有个烤肉爱好者在土耳其吃了两千家烤肉店，然后兴致勃勃地写出了一本《土耳其烤肉指南》，详细分析了这两千家烤肉的异同，并且做出了相当不错的推荐。

　　嗯，真不知道该致敬还是无语。对我而言，烤肉只分两种：还算蛮好吃的烤肉、完全不好吃的烤肉。而这两种的主要区别原因又只需要用一句话总结：肉好，怎么烤都不差；肉坏，再巧手也枉然。来吧，烤肉爱好者，来控告我污蔑烤肉吧。

　　而事实上，幸好伊朗的家常菜足够多样，它让我基本保住了自己的誓言——虽然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还是吃了两顿烤肉，但那只是加固了我对烤肉的偏见而已。

　　跟着伊朗家庭吃饭，了解到伊朗菜有个好玩的哲学。跟中国人关于食物的“寒凉”和“上火”一样，伊朗菜也有冷热两个体系。

　　伊朗菜里说的冷热和菜式本身的温度并没有关系——中国人相信热的绿豆沙是寒凉的，冰冻的荔枝让人上火，这种东方式的食物哲学让西方人彻底晕菜。

　　古波斯人就相信，一顿“令人尊重”的饭应该只含有少量的脂肪、红肉、淀粉以及酒精。因为这些东西会把一个正常的人变成一个自私的蠢货。

　　而水果、蔬菜、鸡、鱼，则让人变得可敬。

　　在这个基础上，伊朗人的饮食逐渐分成了冷热两个体系。他们相信“热”的菜式有助于让血液变得厚重黏稠，陈新代谢加快；而“冷”的食物能稀释血液，减缓新陈代谢。

　　有趣的是，他们和中国人一样，相信人也分“寒体”和“热体”。热体的人应该多吃冷的食物，而寒体的人应该多吃热的食物。在这里，“冷热”两个字同样不指食物的温度：

　　热的食物包括动物脂肪、小麦、糖、甜品、葡萄酒（要记得古波斯可没现在这个所谓的禁酒令）、多数干果和坚果、包括薄荷和番红花在内的所有新鲜香草、多数肉类（奇怪的是牛肉不包括在内）。

　　冷的食物包括鱼、酸奶、西瓜（这可是非常非常冷的食物）、大米、许多新鲜蔬菜（特别是生菜）、水果、牛肉、啤酒，以及一切非葡萄酒的酒类。

　　伊朗妈妈跟我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已经疯掉了：什么？小麦是热的但是酿成啤酒之后就冷掉了？鸡肉这种一看就让人性冷淡的食材是热的而热血澎湃的牛肉是冷的？香椿放到这里算是热的香料还是冷的蔬菜？

　　但是在伊朗旅行的时候，你会看到伊朗人是如何努力地让面前的饭菜达到冷热平衡的。例如说烤肉配酸奶（真不知道怎么吃得下去）、鸡肉配米饭（口味上可以理解但原因也太荒谬了）。哪怕你在沙漠村庄里吃炸鱼吃得一肚子火气，餐后想吃点西瓜，所有伊朗妈妈都会冲你大摇其头，说不要啊姑娘，不要，鱼和西瓜都很寒凉啊。

　　但奇怪的是，虽然他们警惕食物太冷，但对于吃太多的“热”食则不太担心。例如你吃完核桃吃羊排，吃羊排的时候嚼一篮子薄荷，吃完薄荷再用他们经典的甜品完结一餐，也没有任何人会对此产生异议。虽然这些食材在他们的老祖宗的字典里都是淫邪而不受尊重的食材，现代伊朗人倒不在意，只要它们不“冷”就好了。

　　不过，古代波斯人还能喝葡萄酒呢，有种葡萄品种（设拉子）还以城市设拉子命名呢，现在不也不能喝了么？所以也许在现代伊朗人心里，老祖宗对于食物的“道德观”已经过时了，剩下的，就是绵延了数千年的“冷热观”了这个结论——是我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