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票人生

  北京,百子湾漫咖啡。土曼科技CEO汪伟和朋友叙旧,聊到土曼此前和当下的一些困难时,汪伟带着不甘、倔强和期盼砸下一句话:“我过去没输过,现在也能成。”

  深圳,机场。美微传媒创始人朱江有点小郁闷,刚刚见完几个股东准备返京,并被股东委婉地“督促”赶紧拿出来产品来。他自言自语:“难道我真的超越不了那时候?”

  杭州,家里。攻壳科技创始人顾大宇在上班前精心为他的产品编辑了一条符合时下热点的广告语,发布在微信朋友圈:@文章,睡觉虽易,睡足不易,且睡且珍惜。Bong.cn,简单至极,懂你睡眠。

  北京,望京西路香颂小区。顽石互动CEO吴刚接受了同事们对自己39岁的生日祝福后,即投入到手游产品《契约2》公测版停服的善后工作中:安抚玩家、退款、部署产品改进工作。

  这天是4月1日,愚人节,四个人不同的时间片段。

  他们彼此很不熟悉,因为业务毫无交集——汪伟做智能手表,顾大宇开发智能手环,朱江开发基于互联网思维的优质财经原创节目,吴刚做手游和页游。

  但他们从某种意义上是同一类人:跳脱出原本熟悉的传统领域,成为移动互联网潮流中的创业者。过往经历为他们的创业提供了必备的资源,但有时候可能也是枷锁,牵绊着他们前进的脚步。

  不约而同,他们身上一度都被贴上了一个标签:跳票。

  乐观的代价

  去年年底,土曼科技给付款预订其智能手表的用户发了一封道歉信,内容有二:第一,承诺的12月22日发货的智能手表正式版,由于采用了全球首款可弯曲触摸屏,也带来了一些前所未有的技术问题,为保证有足够时间大规模测试,正式版延期推出;第二,公司过于重视研发而导致运营和客服质量不足,致使预订客户付款后没有收到反馈,为公司的失误道歉。

  2014年初,土曼智能手表继续跳票。

  汪伟承受了很多责骂。2013年9月5日,土曼发布了一张漂亮前卫的智能手表效果图,吊起了很多极客用户的胃口。但产品屡次跳票加上付款后土曼反馈不及时,让一些用户极其不满。汪伟还记得其中最难听的一句谩骂:“一个穷X(脏话),玩什么可穿戴设备。”

  回忆起这句谩骂时,汪伟不忿也不屑:“说我穷,这家公司现在砸的上千万,基本都是我早年创业攒下的。”

  从2004年首次创业到2011年创立土曼科技前,汪伟一直从事为网络通信设备厂商提供关键零部件的生意,从前期外包,到后期提供包括设计在内的整体解决方案。“挣了几千万吧,那时候基本不存在亏钱的问题。”汪伟如是描述。

  积累了足够的资本后,汪伟开始不甘心闷头挣钱,他希望打造出自己的品牌,把阵地转移到消费电子领域。

  最初,汪伟的目标不是智能手表,而是智能手机周边配件,包括音箱、耳机、电源。酷爱技术和设计的他,还真的生产出了许多很酷的产品。可是,这些产品卖得并不好。

  汪伟把原因之一总结为自己很“轴”。早年做B2B生意的时候,汪伟习惯的生意模式是按照订单,拿到货款或定金再生产。但消费电子产品则是先生产,铺渠道,回款账期。如果产品卖不掉,说好听了是库存,说难听了就是电子垃圾。

  习惯了订单生产的汪伟坚持让渠道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所以他花费大量时间和渠道商磨付款方式。但直到今天,汪伟依然觉得他的思路没问题:“只有品牌做起来了,才有议价的能力,所以我就扛着。”

  汪伟的“轴”,很大程度上来自他原先B2B生意的顺风顺水和养成的思维定势。他直言不讳地说,自己是个听不太进去别人劝告的人,凡事都得自己去试,“必须撞墙,但撞墙了我也不一定能回头”。

  早在2012年3月,汪伟和其团队就考虑设计一款智能手表,那时候汪伟觉得这是一个挺容易的事儿,他甚至考虑过自己的团队设计一个操作系统。而在尝试手表和其他产品的过程中,他在团队建设上也冒进过。一开始他想让公司进行轻资产运营,把设计等环节外包,后来发现设计公司拿出来的东西并不是自己想要的,于是干脆自己招人做。土曼员工数最多的时候一度达40多人。

  事实上,汪伟并非没有资金压力,但他解释说:“我那时候觉得,方向肯定是对的,有资金压力不要紧,先把需要的人招进来,钱慢慢想办法。”

  但最初那款智能手表项目终于还是停了,因为汪伟发现那简直是个无底洞,尤其是写操作系统这个环节。之后公司陆续裁人,现在不到20个人的规模。

  汪伟说过的一句话或许是他最真实的动力:“过去我可以攒到钱,现在我不信我攒不到钱。”对于投身可穿戴设备这个还不太成熟的新生意的创业者来说,乐观的代价还包括对代工厂的选择。

  顾大宇成立攻壳科技的愿景是做一款好用又酷的智能手环。但和土曼一样,他的智能手环也屡次延期:原计划去年11月底发布第一批货,但拖到12月中旬;而第二次铺货的时间已经到了今年3月9日。

  产品延期的一个重要原因出在代工厂身上。最初攻壳选择的是一个小代工厂,顾大宇想得很简单,手环这种产品应该不会有太高的生产难度,小工厂可能速度更快,成本更低。但在磨合的时候才发现,手环是一个和肌肤密切接触的产品,对做工和舒服度的要求其实是前所未有的高。在与小厂发生了两次冲突后,攻壳选择了富士康作为代工厂。

  但选择富士康并不意味着一帆风顺和万无一失。顾大宇很隐晦地表示,和富士康的合作也是好事多磨:“大厂要保证产品品质的话,也要找到关键岗位的人和足够的订单保障。”

  土曼的代工厂也是富士康,汪伟的看法如出一辙:“大厂会不会对一个体量比较小的订单真正做全程的贴心服务?”

  愈焦虑愈前行

  谈到产品跳票给自己带来的压力时,汪伟却对未来表现出十足的信心,他觉得大方向是对的,生产出来的产品目前来看是业界领先的,就总能收获。

  不只是汪伟,很多创业者在面对困难的时候,对外界会表现出一个积极的信号。顾大宇说自己会尝试不要给自己过高的目标和期待:“我创业的动力是给孩子做个榜样,在某种意义上,只要一直在努力就可以了。”

  至于朱江,他在2012年创立美微传媒时就宣称,要做数款基于互联网的财经原创节目,但直到现在,美微传媒除了一些维持生计的公关单子,还没有一款原创意义上的产品诞生。被问到这个话题时,朱江很淡定地说一句:“哪个创业者不跳票?”

  实际上,他们是不是真如表面上那么淡定?

  汪伟做土曼科技已经砸进去2000万元,几乎都是自己的钱,后来迫于压力也引入了一些投资者。朱江的情况则更复杂。2006年前,他在国内某快消品企业做销售高管,攒到了八位数的财富,随后投身互联网,先后在优朋普乐和爱奇艺做高管,在互联网圈子积累了足够的人气。

  朱江在2012年年底搞了一次“众筹”事件,先后两次在淘宝售卖股份,尽管被证监会叫停,但这为他带来了1193位股东和接近300万元的创业基金。但在其后一年多的创业生涯里,朱江并没有拿出一款理想的产品。尽管朱江依旧高调,但他的内心其实颇为焦虑,这种焦虑来自他的股东。

  在朱江庞大的投资人群体中,持看客心态的人很多,因为很多股东实际上也只投了几千元甚至100元,但那些投入10万元以上,并且由此和朱江成为合作伙伴的股东,会在一些私下的场合里,旁敲侧击给出一些建议。

  一个朋友对朱江的评价很精准:朱江是个内心骄傲的人,他可能不会在乎这些股东的建议,但他不允许在这么多眼光下输掉。所以他有时候也许会表现得很急躁,甚至影响了他的战略选择——不停开发新项目而不是对一个项目持之以恒。朱江是希望超越做销售的那段经历的。

  在这些“跳票者”里,吴刚是最淡定的一个,因为吴刚和上述几个曾经的成功人士不同,他曾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如果要撰写中国游戏历史,诞生在上世纪末的《血狮》是绕不开的话题。因为这款游戏失败了,而失败的影响之大,被一些媒体认为是直接摧毁了中国游戏玩家付费购买国产单机游戏的信心。这款游戏的开发者就是吴刚。

  回忆当年,吴刚说那时候自己年轻,什么都不懂,靠着一股热血就想开发游戏,结果产品被钉在中国游戏历史的耻辱柱上,这多少影响到他现在做游戏的心态。吴刚现在做顽石互动,开发页游和手游这种被业界普遍认为是短开发门槛和周期的产品,吴刚坚持最多一年生产一款,而且产品推出后,如果玩家反映不好,那就坚决回炉重做。

  顽石互动在3月28日公测收费的一款游戏《契约2》在4月1日宣布停服,玩家期间产生的消费全部退还。而在此之前,《契约2》已经陆续发布了八个内测版本,基本都是推出一次,玩家不满意就回炉的节奏。

  面对玩家的质疑,吴刚倒是很淡定:“没办法,游戏确实有问题,而且责任都在我,我在做游戏时候偷懒了,没当好一个产品经理,导致产品出了问题。我们还是要把产品做好,总不能拿一个有问题的版本去应付。”

  至于创业要承受的坎坷,过来人吴刚自有他的看法:“我特别讨厌那些创业不顺就哭喊悲情的创业者,至于吗?这都是自己选择的,是要去承受啊。”

  文/本刊记者 罗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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