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再看你一眼

　　三十二年前，肖际玉的军人未婚夫在国外牺牲后，为了照顾未来的婆婆，她嫁给了未婚夫的二哥。时光荏苒，岁月割不断她对恋人的思念，“让我过去为他扫墓，和他说说悄悄话”，成了她最大的愿望。

　　一

　　13年前的一天晚上，肖际玉像往常一样在家看电视。忽然，她的眼里蓄满了泪水——

　　原来，中央电视台军事节目正在解密32年前中国援助巴基斯坦修筑喀喇昆仑公路的历史，那是世界上平均海拔最高的公路。为了修建这条公路，数万名中国军人为之付出了心血、汗水甚至生命，其中有88名烈士永远留在了那片土地上。

　　看完电视，肖际玉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大放悲声。原来，她的初恋情人朱法安，是援巴牺牲的最后一名烈士。

　　肖际玉和朱法安同年出生，青梅竹马。朱法安应征入伍时，买了一把口琴和一个哨子送给肖际玉，深情地说：“想我的时候，你就吹一吹，我在远方，能听到呢！”

　　肖际玉则用白色棉线为心上人赶织了两个领垫，叮嘱他缝在衣领上。她开玩笑说：“等你退伍的时候，我看这两条衣领是不是白的，就知道你是不是勤快了。”

　　肖际玉含着眼泪送朱法安踏上从军的征程。谁知这一别，竟成永诀。

　　入伍后，朱法安所在的部队被派往渺无人烟的巴基斯坦北部山区，修筑喀喇昆仑公路。这条后来被称为世界第八大奇迹的公路，也是世界平均海拔最高的公路。工地周围上百公里没有人烟。筑路的地基，不是万年坚冰，就是坚硬如铁的岩石。更可怕的是，塌方、雪崩和严寒，无处不在，条件十分艰苦。

　　但是，这一切无法阻止朱法安对恋人的思念，他们鸿雁传书，相互倾吐思念之情。只是，朱法安的信总是回复得很慢，肖际玉想可能是部队训练太忙的缘故。想男友的时候，肖际玉就拿出他送给自己的口琴吹奏一曲家乡小调；偶尔走夜路，她会吹几声哨子壮胆，就像男友还陪在身边一样。

　　1979年4月的一天，几个军官找上门来。他们带来了朱法安在巴基斯坦因伤牺牲的噩耗。

　　战友送回了朱法安的遗物。泪眼中，肖际玉看到衣领上还缝着她给他编的领垫，颜色还是洁白的。

　　朱法安的遗体安葬在当地的中国军人陵园。临终前，他委托战友帮他送回一套衣物，留给父母作纪念。两条心爱的领垫，带回一条给肖际玉，另一条连同她写给他的所有情书，随他长眠于异国他乡。

　　二

　　朱法安牺牲后，肖际玉还是把自己看做朱家的儿媳，每天都去陪朱母说说话，帮助她做家务。两个悲痛中的女人相互安慰，度过了最初那段难捱的时光。

　　那时，不少人给肖际玉介绍对象。但是，她都不答应。肖际玉的母亲含着眼泪说：“玉儿，我知道你忘不了法安。但是，你还年轻，总不能守他一辈子吧！”

　　肖际玉说：“我答应过法安，会替他孝敬他爸妈。如果我嫁给别人，还怎么兑现这个承诺呢？他二哥为人不错，比我大2岁，年龄也合适。我如果嫁给他二哥朱法雄，也是对他妈妈的一种安慰……”

　　朱法雄其实也很喜欢肖际玉，觉得她漂亮，善良，心灵手巧。就这样，22岁那年，肖际玉与朱法雄结婚。新婚之夜，肖际玉问丈夫：“你能允许我心里一直有你弟弟吗？”朱法雄大度地说：“那是我弟弟，我不会吃弟弟的醋。你放心，我爱你，也会替他照顾你一辈子。”

　　肖际玉和丈夫也很恩爱。只是，内心深处，她总是会想起朱法安。她将他的遗照放大，嵌进镜框挂在房间里。每年六月初六，肖际玉总会捧出朱法安的遗物，放在太阳下晒一晒。每当这时，她一边吹着朱法安留给自己的口琴，一边看着阳光一点一点将那些遗物晒暖……

　　妻子对弟弟的思念，让朱法雄既感动，又有点难堪。每当妻子一个人吹口琴的时候，他就默默走开。

　　时光如水缓慢流淌，可是，肖际玉对朱法安的思念却丝毫未减。慢慢地，她心里升腾起一个愿望，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去巴基斯坦，为他扫墓，跟他说说悄悄话。

　　婆婆临终前，拉着肖际玉的手，老泪纵横地说：“我走了后，你想办法去看看老三（朱法安）吧，也替我看他一眼啊！”

　　安葬了婆婆，肖际玉对丈夫说：“我想了他这么多年，他肯定在那边也想了我很多年。哪怕是只看一眼，我也没有遗憾了。”

　　三

　　朱法安牺牲30周年之际，他生前的战友田念胜、樊汉学和郭友胜等结伴来探望他的母亲，这才知道朱母已经去世，未婚妻嫁给了他的二哥。几个老兵知道了肖际玉的心愿，感动得涕泪横流。

　　于是，田念胜将肖际玉的心愿发到网络上，希望有好心人能够帮助这个痴情女人圆梦。故事传开后，引起了强烈反响。朱法安生前的战友和两名热心记者组成“天路寻爱”小组，为肖际玉筹集到了2万多元出国费用。

　　肖际玉在北京巴基斯坦驻华大使馆办理签证时，发现至少需要5天才能办好，而像她这种以个人名义的入境申请，更加困难。肖际玉将自己的故事讲述给工作人员听，希望他们能够通融。没想到这不仅感动了工作人员，还惊动了巴基斯坦驻华大使马苏德·汗先生，大使先生问了肖际玉的个人经历、访巴目的等等之后，眼睛湿润了，说：“你和未婚夫的故事令我很感动，朱法安烈士虽然牺牲了，但你和他都为中巴友谊做出了杰出贡献，我向你们表示敬意！”

　　大使随后向肖际玉宣布：“今年是中巴建交60周年纪念年，我们非常欢迎你赴巴访问，巴基斯坦将以政府的名义邀请你访巴，并派军队沿途保卫你的人身安全。”

　　2011年8月，肖际玉前往巴基斯坦，受到国宾的隆重礼遇。朱法安的墓地在吉尔吉特市中国军人烈士陵园。祭奠当日，为确保安全，巴国军方安排了由一名少将率领9名军人组成的特别小分队沿途保护肖际玉。

　　朱法安是援巴军人中牺牲的最后一名中国士兵，他的墓排在88位烈士墓的最后面。

　　早已哭成泪人的肖际玉发疯似的扑上去，跪在地上抚碑痛哭：“法安啊，我来了！我想你想了30多年了，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

　　肖际玉一边痛哭，一边细数着30多年来的相思。白雪皑皑的山下，悲声在山谷回荡。很久，很久，肖际玉才止住悲声，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朱法安的墓地：“永别了，法安，我这一辈子知足了，你安息吧！”

　　两天后，巴基斯坦军方用军用直升机护送肖际玉一行至中巴边境。肖际玉回头凝望着脚下的土地，心中默念：别了，我的恋人！她知道，家里，另一份真爱一直在等着她。

　　摘编自《中国红十字报》

　　文/海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