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的美德

  蒙田本人是天主教徒,他所属的国家--- 法国,有着欧陆最根深蒂固的君主专制和教会体系,君权与教权斗争不断,而到他成年时,宗教改革已在这里结出了战争的苦果,尤以1572年的圣巴托罗缪大屠杀为顶峰。蒙田的思考围绕着国家如何摆脱内乱、被损毁的公共道德如何挽救进行,但他首先承认,法国的经验是特殊的,不可以随意承袭前代的样板,社会的发展也并没有一个普遍规律可循;而普通民众尽自己所能,也只能对大局产生微小的影响。

  这种谦虚低调的视角,在《随笔集》的开篇寄语中就被限定在一种道德立场之中:“读者,这是一本真诚的书。我一上来就要提醒你,我写这本书完全是为了我的家庭和我个人……”

  然而恰是他宣称的“为自己” 的写作,才让读者感到蒙田采取的是一个最普遍主义的立场;他以一己的博学与真诚,顶住了一个道德崩塌年代施与人心的绝望压力。

  蒙田凭着理智、谦逊、怀疑主义,以及那种倾心理解同时代人真实所想的诚意,首先释掉了“道德” 的沉重包袱。

  他清醒地指出:“人类行为的核心已经不在于追求伟大与荣耀了。” 因为古典时代已经过去,以征服为荣耀的古典社会一心追求个体的“卓越” 和传播自身“优越” 的文化,对这种古时的“伟大与荣耀” 而言,今人并没有企及的使命,相反,今人需要做的是批评、遏制、杜绝纯利益取向的暴力征服行为,譬如西班牙人对墨西哥部落的掠夺与毁灭。我们理应追慕古人,敬畏上帝,但要以现实的态度去判断当下的道德问题。

  在蒙田的道德形象里,很重要的一环就是“普通人的美德”,用瑞士学者边凯玛里亚· 冯塔纳的话说,“要和最卑微、最低受教育程度的人交谈,在共同体中形成团结一致和相互理解的关系。”

  很难说蒙田有什么“政治智慧”,不如说,他是以其现实主义判断,给16世纪封建社会的法国人确立了一个通过努力可以达到的道德指标。正因为在阐述“凡人的美德” 的方方面面时,蒙田从未忽略其可行性,后人才会称誉他那强烈的人文关怀,那种绝无屈尊俯就姿态的对众生的同情。

  他对法国民众习惯性屈从于君主统治、迷信权威、盲从野心家等等劣根性毫不讳言,但这便是“国情”,古典意义上的美德的确沦丧了,但现在也没有什么具体的个人达到罪不容诛的地步,因为人们都像无法提着头发把自己拎起来一样走不出历史的限制。

  最后,蒙田多次责备普通人袖手旁观,自外于国家大事,但总也不忘补充说,这些人里也包括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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