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利贷危机

　　企业失联、失信，在以前，也不少见。

　　但最近，企业失联、失信的消息几乎充斥着各大媒体。

　　仅泉州市而言，媒体公开报道失联18家、失信81家。

　　而更让人惊诧的是，多家上市公司包括诺奇、索力、鳄莱特，及准上市公司红瑞星、露友体育等卷入其中。这还只是泉州一市的数据，全国而言可见一斑。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失联、失信的企业都是栽在了“高利贷”上。

　　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企业去借“高利贷”？如何避免类似事件的一再发生？

　　文|本刊记者 任宇子

　　中小企业饮鸩止渴

　　一名从事资金掮客生意的商人称，民间借贷成本熟人月息三分，一般要到四分，到了春节前市场钱紧的时候最高月息可以到八分。一般实体经济毛利润率不会超过10％，一旦借了高利贷，企业不堪负重，只要一个环节出问题，就会走上不归路。

　　中小企业融资难问题一直较为突出。

　　尤其是今年以来银行信贷情况恶劣，出现了额度紧缺、利率上升、放款要排队等现象，有大批中小企业饮鸩止渴求助民间高利贷。

　　有媒体报道称，面临融资难、企业生产成本上升等现状，目前中小企业的经营困境堪比金融危机时，中小企业倒闭潮的传闻甚嚣尘上。

　　这是一个“跑路”的季节

　　有人说，今年“跑路、失联”几乎可以跟“空难”一起评上2014年十大热词。

　　一段时间以来，各地反映企业资金链、互保链断裂导致企业主“跑路”事件持续频发，对区域经济造成严重负面影响。

　　5月25日，贵格纸业法人代表黄海鸣及其配偶失联，涉贷3.8亿元。贵格纸业即优必胜纸业，于2011年7月13日在法兰克福证券交易所主板上市。

　　6月18日，杭州中都百货关门营业，原因是中都集团董事长、实际控制人杨定国无故失踪。这是一家总涉足地产、酒店、餐饮、百货零售等多个领域的集团公司。

　　广州市金山联纸业有限公司实际控制人郝艺远已于8月15日失联。据不完全估算，此次广州纸贸危机涉及银行贷款7.8亿元。

　　出人意料的是，曾放言收购悍马的四川腾中重工老板李炎也“跑路”了，而日前青岛女地产大亨、君利豪集团老板又被曝出因资金链断裂失联。

　　发生在连锁企业身上的跑路事件也不少。

　　知名教育机构英特国际老板曲威跑路在今年4月27日，这一事件造成英特国际在北京的18家教育中心停摆，近3000名学生无法上课。

　　10月4日，康骏养生会馆门店大面积停业，资金链断裂老板外逃。10月8日，芜湖一蛋糕连锁店老板“跑路” 七家门店关门歇业。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在已被曝光的企业老板“跑路”事件中，企业老板都不同程度地参与到民间借贷之中，导致资金链断裂。

　　民间金融市场规模超5万亿

　　自去年下半年来，受经济下行、流动性趋紧等综合因素影响，各地非法集资吸储、民间借贷纠纷等案件大幅增加。

　　福建省高级法院介绍，今年上半年，全省法院受理民间借贷纠纷案件3.7万多起，案件数量同比大幅度增加。今年前5个月，四川省共查处涉嫌非法集资案件33起，同比增长近一倍。

　　多地金融监管部门负责人表示，当前非法集资处于多发状态，尤其是民间借贷风险不断累积，房地产、代客理财、投资咨询等领域进入风险集中释放期，涉及案件明显增多。

　　据悉，今年2月，中国中小企业协会会长李子彬在第二届中国中小企业投融资交易会新闻发布会上说，截至2012年底，在工商部门注册的中小企业已经超1300万户，其超过1/3的融资来自民间借贷。民间借贷市场的总体规模已超过4万亿元，接近1300万中小企业融资总额的1/3。

　　而多家研究机构近期公布的报告显示，去年我国民间金融市场规模超过5万亿元。受访专家和业内人士表示，民间金融风险有进一步放大和爆发的趋势。

　　企业融资成本高过15%

　　相关人士认为，高利贷泛滥，也与中小企业从银行贷款融资贵、融资难等问题突出有关，有的企业不得不向民间资本市场高息融资。

　　近日，中国建设银行首席经济学家黄志凌在撰写《小企业融资难与贵的死结破解》一文中表示，我国目前以商业化、市场化为主体的小企业融资担保体系在客观上加剧了小企业融资的“难与贵”。

　　记者近日走访多地部分民营企业了解到，虽然国家多部门要求多措并举缓解企业融资成本高问题，但银行业仍存在“以贷转存利息照付”“担保机构收费”“过桥续贷”等或明或暗的规则，层层拉高融资成本，一般会达到20%左右。中小企业融资贵、融资难问题依然十分突出，有的企业不得不向民间资本市场高息融资。

　　广西一家汽车零部件企业总经理李钢向记者坦言。“现在一年期贷款基准利率为6%，企业贷款利率一般是在基准利率上浮30%，也就是7.8%，这个融资成本企业可以承受。但实际上民营企业的融资成本一般在20%以上，有的甚至更高，大多数成本都是在中间环节被抬高了。”

　　江苏省徐州市一家机械制造企业的总经理陈军说，目前中小企业融资依然以银行抵押贷款为主，而银行对抵押物的要求越来越高。像他们这样的企业，厂房、设备都很难被银行认定为有效抵押物，股东不得不拿出自己的房产做抵押担保，银行却只按房产评估价60%的额度放款，可贷额度往往杯水车薪，还会产生1%左右的评估费用。“如果缺少抵押物，企业必须找担保公司进行担保才能从银行贷款，企业就要支付高达4%左右的担保费。”

　　担保费只是企业贷款过程中各种费用的一种。贵州爱辉工程有限公司总经理陈海泉给记者算了一笔细账：公司今年向银行申请贷款1000万元，担保费支出45万元，银行理财顾问费约50万元，银行还截留300万元强制要求企业购买理财产品，再加上贷款过程中疏通关系的费用20万左右，最终企业拿到的贷款只有不到600万元。“表面上只有12%的年利率，企业的实际贷款成本却超过20%。”

　　业内人士透露，对于银行增加收费的伎俩，因为企业处于弱势，根本就没有发言权，只能委曲求全，接受银行的种种要求。

　　中小企业被高利贷掏空

　　即使企业获得了银行的贷款，也并不能让企业免受高利贷的抽血。

　　业内人士告诉记者，目前我国银行贷款实行的是“还旧贷新”，也就是企业要将原来借款还清之后，才能再贷新款。不少企业主表示，一期贷款到期后，企业要将原来借款全部还清后才能续贷新款，如此“大还大借”不利于维持企业正常运转；而如果贷款到期、企业又没有足够现金还贷，就必须求助“贷款公司”借钱“过桥”。

　　“‘过桥’还款是一种在中小企业比较普遍的现象，我们公司去年因‘过桥’损失不少。”浙江一家从事生态保护的企业负责人说，“可是为了让企业有更好的信用评级，再高的利率企业也不得不为之。”

　　有关人士透露，向小额贷款公司借款“过桥”，一般以一周为一期，一期为二分利，两期四分利，三期六分利；而从还银行上一期的贷款到银行下一期贷款放出来，一般需要3周以上，“1000万的资金经过这一‘过桥’，60万就进了小额贷款公司。”

　　一家印染企业的老板李志介绍，他的企业2012年贷款额度扩大到了4000万元。过去续贷周期大多在一周之内，“过桥”资金的成本还能承受。但从今年3月份开始，原来一年期的流动资金贷款，银行半年就要收回，续贷时间也延长到了一个月左右，这样的改变，对企业来说更是雪上加霜。“这等于企业一年要折腾两次，要借两个月的高利贷用于‘过桥’。利息即使按每天1厘来算，就需要支付240万元，企业根本吃不消。”

　　广西一家制造业企业负责人告诉记者：“上半年我有8000万的资金‘过桥’，花费了600万，这些钱都跑到小贷公司去了。小贷公司抽走的都是实体企业的血液啊。”

　　而对于高利贷成风的成武县来说，掏空的不只是一两家企业。

　　2013年12月底，成武县已有恒森家具、开开瓶盖、凤阳家具、乡村动物饲料等7家企业被高利贷压垮，有的老板跑路，有的老板被抓。

　　这些企业陷入绝境的原因如出一辙——为了归还到期银行贷款，被迫借高利贷，等银行新贷下来再归还。资金在银行与民间借贷之间相互流动时，也被高利贷形成的黑洞疯狂吞噬。

　　在成武，房地产业也未能幸免。位于城北的山水林溪项目，因为涉及4000万元高息贷款，目前已无力支撑，成为一片烂尾楼。老板向媒体算了一笔账：一家企业分别从4个银行贷款，每笔续贷资金延迟两三个月到账，这家企业就有8个月到一年要借高利贷。300万元的银行贷款，按照5分的利息，一年就得偿还将近200万元的高息，第二年再还贷时，500万元的资金缺口又要产生300万元的高息。

　　“企业即使再赚钱，也不够还利息的。很多老板第一年尚能维持，到了第二年、第三年，大多会被高利贷压垮。”这位要求匿名的老板说。

　　由于当地企业都是采用联保联贷的方式融资，企业倒闭极易引发群体性危机。成武县民营企业局已紧急向县委县政府提交报告，为民企告急求助。

　　据不完全统计，成武县民企所借高利贷总额度超过2亿元，个别企业高息贷款高达2000万元。如果月息按5%计算，高息借款企业每年须支付利息至少在1.2亿元以上。如果按每个企业净利润200万元计算，相当于60家年利润200万元的规模以上企业净利润为零。

　　全国有多少个“成武县”，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