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哈尔

　　在汽车业界内毁誉参半，达尼·巴哈尔（Dany Bahar）身上当然不乏故事，TG这就洗耳恭听……

　　梅费尔旅馆的雪茄室，需要通过两条擦得发亮的走廊和一道隐蔽楼梯方能抵达。虽然今天下午室内十分宁静，可是大家都知道，这个地方不知已有多少次在刺鼻雪茄烟中促成巨额交易。

　　TG就是约定了达尼·巴哈尔在此访问拍照。大家当然还记得这位魅力迫人的天生推销员，他曾经协助红牛奠定今天权倾天下的江湖地位，其后得法拉利主席卢卡·迪·蒙特泽莫罗（Luca diMontezemolo）钦点，以新一轮品牌攻势推动公司业务，2009年却大出老板和所有人意料，把一切注码押到诺福克老牌车厂身上，成为路特斯首席执行官。

　　巴哈尔更为诺福克阵营带来了一支人才济济的队伍，成员包括AMG奇招百出的工程高手Wolf Zimmermann、设计法拉利458 Italia的Donato Coco、前保时捷要员Frank Tuch博士，以及大批原属法拉利和宾利的资深人员。顾问委员会同样星光熠熠，邀得Bob Lutz、Burkhard Goeschel、Karl-Heinz Kalbfell（已故）和戈登·默里指点迷津。

　　可想而知，他对路特斯抱有宏大理想，首要任务是推出新型Esprit，并辅之以一系列精美型号和偶一为之的惊世话题作品。巴哈尔精于赚钱，是别人眼中唯利是图的鼠辈，其举措尤其令路特斯忠实粉丝惊骇莫名，然而挺进高端市场无疑是公司求存的唯一途径。到了2012年，马来西亚综合企业巨头DRB-Hicom入主路特斯母公司宝腾汽车（Proton），情况急转直下。随着挪用公司资金和严重行为不当等指控满天飞，好好一个诺福克小镇顿时罩上一片愁云惨雾，双方最终无可避免对簿公堂。

　　巴哈尔过去从未谈及当时发生了什么事，直到现在才可以开腔，不过部分情节犹未能畅所欲言。看他浑身魅力没法挡，一头短发整整齐齐，还不时面露爽朗笑容，当是时候看看他有何盘算。

　　TG：你的新计划Ares似乎大有文章，何不为大家介绍一下。

　　Dany Bahar：Ares是新类型汽车工作室，成立目的在于满足那些讲究座驾独一无二、手工精致、出类拔萃的人士。你想必还记得法拉利Atelier个人化服务和Special Projects部门吧？那是我效力马拉内罗期间开始的计划。试把它想象成一个独立自主的工作室，容许你取用各家汽车，以回应顾客对跑车、SUV、高性能旅行车的诸般要求……自然可以开创林林总总的可能性。我们只会改造顾客所能见到的部件，做法就像里里外外全面易容，机械构造、电子设施和悬挂等节骨眼一律保留原状。

　　TG：你招揽了哪些人才？

　　DB：Mihai Panaitescu（宾尼法利纳旧部）是设计师，Wolf Zimmermann（路特斯及AMG旧将）负责技术事宜。我们收取的费用动辄超过70万欧元，不可谓不贵，就精品设计而言却未至于超乎现实。除了一家都灵公司，我们所有主要供应商都集中于摩德纳地区，工作室也因此敲定在那边开办。我们花了八个月分析市场，结果发现没有人用真正体系化的方法从事这门业务。假以时日，我们便会针对不同型号展开工作。我目前家住迪拜，你大概也想象得到他们对这类产品很有兴趣。

　　TG：你是真正车迷，还是眼光锐利的商人？DB：我十分关心汽车。我是企业家，并非工程师，不过扮演管理者之余，我一向也有处理其他范畴的计划。至于我是否慧眼识商机，就等着瞧吧。就这个计划而言，我相信当中大有商机，很有机会成就一盘回报丰厚的生意。我相信此事大有可为，因为代工生产很难追上我们的速度。

　　TG：路特斯一役曾否令你意兴阑珊，兴起就此别过汽车工业的去意？

　　DB：首先，那时候我需要一点时间自处，所以挑了一个真心喜欢的地方与家人共叙天伦，并从迪拜遥远监督各项计划。这些计划可以涉及诸般领域，只不过这次碰巧关乎汽车，其实我在游艇和手表方面也有一些生意。我喜欢一直前进创造新事物。成功，失败，有成有败，这就是学习。我喜欢自由自在，不是死板做人。

　　TG：地产业呢？

　　DB：不，地产于我太沉闷，尽管你或可因此赚取更多钱。我需要看到动态，看到事情得以实践，最重要的是发展成长，得见开花结果。自从2004年，我们便拥有一家意大利船厂。当时业务举步维艰，但我仍然乐在其中，我的喜好显然扎根于生活风格一面，总是尝试发掘协同效应。手表公司则是伙同两位朋友建立的初创生意，业务耳目一新，一切顺利的话当可在圣诞前得出一些成果，但我不会再走回头路担任大公司经理。（语声略停后）也罢，做人不应该说得这么绝，姑且就说我目前开心得多吧！

　　TG：想到随后发生的事，你曾否因为离开法拉利而遗憾？我们听说蒙特泽莫罗非常重视你的决策……

　　DB：以讹传讹的故事听起来应该相当有趣，最初只有两个人知道实情，然后是四个人……作为主宰雇员去留构建团队和公司的老板，听到下属说“我另有所谋，希望去此就彼”，难免感到失望。有些人会因此出现情绪化的反应，有些人或会反应激烈（略一停顿）。我的确也有感到懊悔的时候，此乃人之常情。在我眼中，法拉利是世上最好的公司，我对蒙特泽莫罗先生的敬意也无以复加。但你说得对，人们通常不会主动离开法拉利，除非你胆大包天，或者蠢到家。我属于哪一类，就由各位自行判断吧！但（蒙特泽莫罗）认同那是一个重大机遇。顺带一说，重点并不在于有机会成为（路特斯）CEO。要说体面，我当时在法拉利的岗位大概更体面。关键其实在于那是一个天赐良机，我中意路特斯品牌，这是一家很奇特的公司，值得享有巨大成就。

　　TG：你在路特斯身上到底看到了什么？你在意的东西似乎比路特斯最忠心的粉丝还要深邃。

　　DB：我从法拉利获益良多，尤其是在历史价值方面。他们可是花了67年才成就这等江湖地位。我也许想法天真，但我看到当中存在共通之处。从务实角度出发，首先应当着眼于根基。路特斯的传统色彩现在也许不是有口皆碑，但你最少不必从头创造一切，因为它的历史有目共睹。007 Esprit，与塞纳的因缘，JPS赛车，以至七届F1锦标，现成材料早已一应俱全。事情显然比我想象中棘手，不过这个品牌的确具备辉煌历史……我的想法是一旦投入正确资金和人才，应当可以释放这股潜质。我这个人就是野心勃勃，如果目标是做到一百分，我就会把目光锁定于一百一十分。

　　TG：你在2010年巴黎车展发布了五款新车，可谓一时佳话，有些观察家却认为你发了疯。

　　DB：那确是野心巨大的计划，但光是推出一款作品，对媒体和客户真的会构成冲击吗？“路特斯发布了新款Esprit”，这种标题谈不上石破天惊吧？何况这样做不符我风格。试想我们若是旗帜鲜明，用四、五个新作品清晰表明公司再次成为伟大生产商的意图……这样的话总会博得大家或褒或贬，此乃正常反应。我喜欢两极化的意见。当一件产品的市场反应分成两极，自然而然便会生出个性。两极化不一定都是坏事，这是我在红牛悟出的道理。建立品牌，你需要强烈个性。把五个新型号悉数投产，就业务拓展计划而言诚是再理想不过的发展。说不定第一个新型号就可以扭转劣势，第二个型号则锦上添花。涉足这个行业的人，以至所有投资者和股东，都会意识到这种可能性。但是我们必须制造强大声势以示其诚，若非如此，何来有人在乎。在那次巴黎车展之前，许多知名汽车零部件供应商对于跟路特斯合作一事兴趣寥寥，可是亲眼见过具体计划后，态度便彻底改变过来。

　　TG：那些批评和深情反应是否大出你所料？

　　DB：这些反应触发了许多内部讨论。科林·查普曼（Colin Chapman）当年打理路特斯时，已经知道不能依靠人人买得起的小车维持生计，除非销量达到五万辆。这个目标非但不切实际，以路特斯的生产设施也无法应付得来。他知道这是事实，我们何尝不知，情况却一下子变得好像我们要用推土机毁掉这个品牌的祖荫。可是那并非什么祖荫啊！在查普曼时代快将结束时，他积极开发售价高昂的V8汽车……其后路特斯承受了15年亏损。低产量、价廉、生产成本高和毛利低相加起来……注定行不通，这种事不必火箭科学家也能预料得到。（语声一顿后）我们应该更有效地传达品牌的真正内涵，表明身轻如燕装备清简的路特斯将会继续生生不息。可是他们也应该同样有所取舍，接纳体积较大、卖相不同的作品，因为那是公司赖以维持发薪和补贴亏本瘦身型号的制品。

　　TG：何不让我们理清一下你入主路特斯的情

　　况，谈谈你打造的大计和随后展开的事态。DB：计划早在我加入公司前已十分清晰，宝腾汽车希望路特斯用新型号开拓高端市场。我和宝腾的对话始于在某次车展相遇，是哪个车展，我已记不清了。当时他们正在寻找新血，我也非他们唯一找上的对象，但我相信他们看上了我的策略，取其耳目一新，何况我的逻辑和立论言之成理，至今依然颠扑不破。我还记得某次车展上，有位法拉利同事说：“达尼，快看看这辆车（Evora），相当有趣呢……”

　　TG：的确有趣，原因却不限于我一直怀疑你十分抗拒Evora……

　　DB：完全没有这回事，但这款汽车的确走错了第一步，未能符合开发原意。那时我们必须利用现成型号支撑大局，尽可能提升性能和做工，结果也证实可行，公司因此卖出了2700辆汽车（包括Elise），业务得以重返正轨（2011年营业额1.6亿英镑，大幅超越前一年的8900万英镑）。Esprit计划虽延迟了六个月，但仍能稳步发展至2014年，再花几个礼拜第一号原型车就可以实地测试。我相信此车足以彻底扭转路特斯的财务状况。

　　TG：可是这样会否混淆了品牌形象和生意眼？你曾否后悔莎朗·斯通（Sharon Stone）、布赖恩·梅（Brian May）和其他明星效应弄巧反拙分散了注意力呢？

　　DB：（大笑）试问谁又会后悔起用莎朗·斯通呢？洛杉矶那五分钟……绝对没有人可以一笔勾销掉！说认真的，阿斯顿、法拉利、宾利莫不拥有叹为观止的陈列室和上流社交人脉，他们所做的其实跟我们毫无分别。花得起十多万英镑买车的人，并非单纯买一辆车，还希望得享某种生活品味。须知品牌特色源自产品定位的策略性安排，你要明白我们的总投资有九成放在产品身上，礼聘名人其实所花无几。我仍然相信莎朗·斯通有助我们更有效地推广品牌，效果更胜传统广告或营销手法。我也认同此举导致路特斯固有客户产生疏离感，但不作尝试的话，又谈何改变。

　　TG：整件事最初气势如虹，令人雀跃万分……

　　DB：那时与宝腾的关系很要好。董事局虽有微言，但他们本来就有责任挑剔毛病，事属平常，何况关键人物都鼎力支持，认同我们的愿景。马来西亚那边则有所不同，政府拥有相当话语权，但他们似乎也很支持计划。

　　TG：然则后来出了什么事？

　　DB：DRB-Hicom收购了宝腾。这一事完全出乎意料，就连宝腾也懵然不知。那时候我才刚刚续了三、四年合约，直到新闻公告才得悉此事。

　　TG：据我们所知这项投资大约涉及7.7亿英镑。那时你已经动用了多少资金？有2.5亿英镑吗？

　　DB：（默然过后）不，没有那么多，我看有1.8亿英镑吧。（略一停顿）每当我无法理解别人基于什么理由采取某种行为或决定，我会感到很难受。我知道他们不喜欢我这张脸，但最少也可以让新车投产造出成果。就算他人邀功，我也毫不介怀呢！那款发动机真的好极了，当中应用了好些神妙科技，他们却连一眼也不愿看，一心只想取消全盘计划。（略一停顿）我这个人很实际，公司卖盘绝非前所未有的事，老板或股东既然换了人，撤换首席执行官也无可厚非。

　　TG：为什么不能就这样继续下去？

　　DB：我恐怕不宜进一步透露详情。

　　TG：但谣言却已满天飞，有人指控你挪用公款支付家居扩建工程……（略一停顿）你有否购入公务机？

　　DB：（断然否定）绝无其事，我们不曾购入公务机，不过签了一纸协议涉及使用飞机。我相信这一切只是坊间传闻，过去如是，现在也如是。每一个股东都有其处事风格，是对是错由不得我决定。无论如何，事已至此，一切也已尘埃落定。我们达成了一项协议，路特斯集团、DRB-Hicom和各方一致同意撤回向对方提出的索偿要求。

　　TG：这件事对你的声誉构成什么影响？

　　DB：个人声誉不是我最关注的问题，从来不是。我活我的，现在也活得很开心，还继续勇往直前，知我者莫不知之……

　　TG：别框我嘛！你可是Dietrich Mateschitz（红牛老板）门生，一度传为蒙特泽莫罗之后的法拉利掌门人，又曾经担任路特斯CEO，断没可能认真地说这件事不曾令你烦恼吧……

　　DB：不，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TG：但你可是吃了一场大官非……

　　DB：还可以吧，我事后旋即获得两家公司招揽，其中一间还是大车厂，所以事件对我的影响并非那么大。我在乎吗？也不是太在乎吧。但事件中的某些指责的确令我感到不安，因为它们并不真确。若问这件事有否损及个人声誉，我相信有。（事件结后）我首先感到最失望的一点，是辜负了那25位加入我行列，并为此举家迁往诺福克的人。作为老板，我实在难辞其咎，因为我无法保护他们免受株连。他们是我的手足，这件事的确令我很伤感。

　　TG：尘埃既已落定，你现在有何感想？

　　DB：我在路特斯期间从没有一刻觉得后悔。有一个当记者的好朋友用他常常挂在嘴边的至理明言深深打动了我，他说“世上有三种人，一种身体力行，一种冷眼旁观，一种只会说‘怎么搞的’”。这是一个很好的经验。我们试图在一年内完成其他公司需要用五年实践的计划，情况就像速成训练班。但我们拥有一支非凡队伍，大伙身矢志苦干到底，宝腾易主之前提供的支持也绝不亚于任何人，那时候士气真的非常高昂。能够吸引所需人才助你一把，这件事本身已是你值得住赖的最大证据。路特斯是我事业生涯中起伏最大的学习曲线，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品牌，我但愿它终有一天在全球遍地开花。

　　文/JASON BARLOW 图/JOE WINDSOR-WILLIAMS 译/TON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