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北京

  • 来源:大学生
  • 关键字:脾气,北京,风景
  • 发布时间:2014-11-20 07:57

  如今北京的雨也像极了南方的雨,雨点又大又急,像是憋不住脾气的悍妇,不知道错碰了哪里,一点就着了。往年的秋分一过,这里的天气就该冷了,如今,时日到了,却还绿莹莹的一片,少许黄色的落叶斑斑驳驳缀着。往年这个时候,已经能见到街上有清洁工拿着一人高的巨大柳条枝绑成扫把在呼呼地刮着地上的落叶了,如今已没有这番景象了,这样也好,南不南,北不北的,虚度了思乡的光与景,浑浑的,里外都是家了。

  因为父亲是极南的人,母亲又是极北的人,我又被他们生在中原一带,而后又漂到南方数余载。在那个潮湿的地方刚有些入乡随俗的意思,而今又辗转到了北京,从一个离家很远的地方走到另一个离家更远的地方,久了,似乎又都是家了。

  北京的马路宽得没了规矩,想要看到对面的风景,必须要经过地下,走过长长的通道,再回到地面上才能抵达,不然就隔着宽宽的马路远远地瞧就好了。那些商场的大堂真的就是毫无半点虚晃的巨大厅堂,结结实实的结构,方方正正的框架,未出现过半条倾斜的线,空间也要比一般城市的建筑高出好些许。楼与楼之间的距离很宽,很远,此时的人卑微得入了尘沙里面去,走在街上的行人数量再多也会被这城若大的气给吞了去。

  大隐隐于市

  来北京已经是第三年了,渐渐也熟悉了这里的人和事。我向来是个反应比较慢的人,身体以外的人看我,也都觉得我是糊涂的。那些本身就很糊涂的人也经常会开我的玩笑,说我是更糊涂的糊涂虫。偏偏我又落在了这个正在奔着的城,久了,就得亲手剥了慢吞吞的皮,生吞了那口格格不入的气。我是平凡得入了骨,生性也不聪颖,却总是有些无来由的叛逆而不自知,人大概接受了自己才能头脑清醒,单用“糊涂”是不能概括全部的自己的,似乎是幻想得太深而已,与这个世界平行在自己的世界里,生出发育不良的莲。无端端误跌进这座城,这座城里大家都在大谈理想,大谈项目,大谈创业,而我,仅仅是因为在北京有几个以前的同学,于是就来了。像我这样的人,总是觉得在一个城市里,有几个熟悉的人大概就安全了。

  初期也风风火火、忙忙叨叨的,除了每天上班以外,还帮一些艺术家设计舞台服装,也梦想着能捣鼓出什么名堂来,忙乎得饭里净是溜走的时间,没吃到什么滋味。

  虽然也没有想过要把事业做到如日中天的境界,但毕竟追着希望过日子还是有意思的,如何能腾达,那也不是单一的因能造出的果,但终究发现那些炫目闪耀的确实不适合我,驾驭得无奈索性就放了这缰绳,倒松了口气。大概每个来北京的人,身体上都悬着一个硕大的梦想气球,有那股子气让自己能继续飘着,时间总会在某个地方戳一个口,忽地那气球就破了,大概这时双脚也就能着地了。当下落在了什么地方,就从那个地方重新生出芽来,龟脱壳、蛇脱皮,白花花的露在外面总是疼的,但这一番彻骨以后也就有了新的底气。若是只有梦想的欲,没有实现的技能,大概最后能吞下的也只有怀才不遇的药渣,想着想着就走在另一条路上了,而后在另一条陌生的路上与梦想相思成疾。那刺破气球的工具不是带刺的玫瑰就是现实的长矛,不是梦想没有了,只是没有了白天观焰火的心思了。

  这城就像永久达到了沸点的水池,水温再上不去但也下不来,城里的人稍稍没了底气的,就会随着沸水被蒸煮得漂在水面上,身不由己;或者稍稍没了定力的,也被水中的五光十色引了去。于是上面的人越来越多,下面的人越来越少,初入这里的人都会经历这一段。似乎资源很多,似乎什么都可以干,似乎呼应自己的人也很多,最后也被这些个“什么”折腾得精疲力尽,再被时间这块大石头往下一拽,反而也就有些人沉了下来,越是沸腾的地方越是练就大隐的本事,一旦到了底,于此再也不会反复。

  初来时心里总有一个“大”字,大干一场,大快朵颐,大音希声,大方无隅……这个“大”字也是缘起于撒丫子狂奔的后生无畏,又或者是着了坐井观天的困局。在北京,最不缺稀的就是有才华的人,就是在出租车司机的行业里,也能遇上退休的教授,闲来无事以开车之名找人聊天的,一不小心,这段路上就上了一堂研究生课。

  早两年在一个梵呗音乐工作室做舞美和执行导演的活儿,因为平日里还能哼哼两句,也被人夸过声线好听,也被拉上台伴唱过,当时自觉内心是有点沾沾自喜的,也会在有意无意中显摆一下自己的声音,闷闷的骚动一下也是常有的事。虽然已不是少女了,也假装有少女的心,好像靛青的衣衫从未晕染墨黑过,皱纹也从未爬上来过,又或能挠一挠虚荣心的痒处,给未成功之前的苦楚喂点糖,给毅力一点光,全是自行的犒赏。直到我们在做完第三场音乐会结束以后的员工聚会上,主创音乐的老师和其他几个知道根底的人半劝半起哄的拱着一个人露一手,我这才知道一直默默无闻在折腾音响器材的男生是个高人,音乐学院的高材生,唱歌了得,编曲了得,弹得一手好吉他,要是我拿吉米.亨德里克斯跟他相提并论是有点严重,但是确实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的琴技,听过了他的歌声觉得那些明星也不过如此而已。可是他踏踏实实地开了一个卖音响器材的店,门脸不大,但是完全自己经营,问及他为何默默地做这些小事,以他的才华,完全可以“大”。他说他喜欢音乐,并不喜欢当名人,那些面上看起来好的现象与他无关,也觉得那条路不适合他。听完他的话,自觉平日里自己的小显摆真是尴尬,顿觉自己市井得一塌糊涂,虚荣心被旁人翻了个透,还自顾自地暗喜,一转身的空,秘密一早就从身体里流出来了。

  再后来,花花草草边边角角黢黢处,随处可见这样的魂,他们都是可以在身体底下挖出庞大的根的人,伸出到地面上的只是一尾枝桠,不起眼的,等到出声出气儿的时候,才察觉这深的蕴,再高的心,再傲的气,也得一瘸一拐地慢慢从沸水中沉下来,虽然还没有达到沉底的分量,但也像模像样地仿着。

  地铁的疯狂与冰动

  我住在离十号线不远的四环边上,有一段时间要去一个老师的工作室工作,每天坐十号线到五环外的机场高速附近下车。北京地铁入口处有铁做的闸门,天那边的鱼肚还未见白,闸门边已密密麻麻挤满了人,一等到了闸门开,呼拉拉都涌了进去。一旁的工作人员撕心裂肺地一边大喊一边用尽全身力气拉上铁闸门,把地上的人和地下的人分割开来,被阻在地上的人瞬间被冻住了心思,大都低头不语地看手机,平静得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没过两分钟,闸门再次拉开,解冻的人群又呼呼地涌向地下,那疯狂开始的一瞬间,他们的腿上了发条般的利索,疯狂和冰冻之间的节奏掌握得如此游刃,并且整齐如一,无一人例外。

  下班的时候情况亦是如此,幸好有个女同事每天和我同路,和认识的人拥挤似乎时间过得会快些。

  我和她好容易挤进车厢里了,人和人之间也没了缝隙,有些老实的男士索性就把手挂在自己的胸前,这样省去些无来由的麻烦。我问她要不要紧,她说不碍事,她在日本呆过5年,日本的地铁比这里还要拥挤,她一直保持着笑容和我说话,没有一丝哀怨的气。后来我才知道,她的英语是不错的,去日本的时候起先说英语来应付日常生活,后来发现必须入乡随俗才行,开始猛力学习日语,生活拮据的时候,她就在食街这样的地方挨家挨户问需不需要员工,很快语言和收入都跟上来了。我问起她现在的状况,她说她老公是日本人,有两个可爱的孩子,说到这里我倒是有些惊讶的,因为她看上去非常年轻,笑起来两个酒窝能盛满两罐子蜜,清纯并且坚毅。她困难地掏出手机,把手机贴在面前翻找出她和孩子的照片,然后贴在我的脸上给我看,距离太近,反而焦点模糊了,我接过手机,翻看着这些照片,有一张忽地就跳进来,这张照片是她的孩子在一辆大红色的限量版甲壳虫跑车旁边玩耍,我问她,这是你的车?她说是她的车,我又问为什么不开车出来,她说过来上班坐地铁比开车方便,坐地铁挺好的。接下来一路我都很少说话了……

  到了换乘的站,上车的人越发多起来,实在没有空隙的时候,腰身柔软的人被外力推一推,也是能扭着身躯迎合缝隙的,等到空气都需要缝隙的时候,人的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呼吸,个子不高的都拼命地伸着脖子,好像下雨前拼命上浮冒泡的金鱼。

  车里有不少着装的确还挺讲究、气质很好的人,斯斯文文的,就是再拥挤也能一脸镇定拿着电子书看,这一车里不知道多少个博士硕士博士后,饱读诗书,为国尽忠。也许也有我的同事这样的富人,掉进这生活的河,由不得自己,和小商小贩,大叔大妈们一起存着,久了,心告诉皮,人而已,哪里来的不同。

  车到站了,最靠近门口的人跌出去,后面的人也跟着跌出去,还未完全跌出去的会被再次涌进车厢的人架回原处,在关门之前,他们左右摇摆这身体,企图奋力跌出去,而后鱼贯而行寻找各自的出口,地下的人就这样汩汩地再次涌到地面上,各自散开,一座城的街道上瞬间又布满了人。

  文/夏园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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