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小说就像给轮胎打气,写到最后把气打足就行了。不要到处讲主题,这样会走气。
《小康》:《苏珊的微笑》是个很“文艺”的书名,听说有人建议你把小说改叫《婚无力》?
叶兆言:改名我是无法接受的。我在写的时候,就老觉得有一张美丽的面孔在那儿微笑。小说写的是一个死亡的故事,而微笑和死亡的对比非常强烈,就像黑白照片一样。对我而言,作品的命名非常重要,“名不正,则言不顺。”
《小康》:作为男性,你对书中杨道远所扮演的角色怎么看?
叶兆言:杨道远对残疾、并且背叛过他的妻子的坚守,其实是反映了男人的“不作为”,这种“不作为”读者可以有多种理解,可以理解为杨道远这么做是因为爱;也可以理解为世故,放弃婚姻等于放弃官场;还可以理解为他崇高,有时人投入到崇高之中,会感觉很好;甚至可以理解为是懒惰和犹豫,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做出决断。所以,杨道远最终的出轨是有代表性的。
《小康》:这本书你收尾很快,苏珊的死似乎还有很多东西可写,但你给的篇幅很少。
叶兆言:省略,或者说不发挥是我追求的个人风格。我父亲的朋友高晓声跟我说过一句话:写小说就像给轮胎打气,写到最后把气打足就行了。不要到处讲主题,这样会走气。
《小康》:“苏珊”为你惹了不少骂名,但你却说,作家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连批评的人都没有。
叶兆言:现在人们更喜欢通过话题来表达批评,而不是对故事本身,这样的批评往往发生在阅读之前。作为写作者,我最担心的是没有人去读。一个作品不被阅读的时候,它就是垃圾。我显然离畅销小说很遥远,这只能说明我写得不够吸引人,但我依然很努力,很可能这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就好像把一块石头往山上推,但不一定推得上去。但作为写作者,我只有拼命将它写好,尽可能写好,写得非常非常好。然后就认命吧,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等待机会。
《小康》:文学的弱势地位,是不是说明我们处在一个不读书的年代?
叶兆言:中国是不缺少阅读传统的,“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但正是因为我们把读书提升到如此高的境界,才让阅读变得越发功利。人们都希望能花最少的时间读最有价值的书,就像吃灵丹妙药一样,这让我们的阅读走到很怪、很荒诞的圈子里。在我看,阅读只是一种内心的需要,它可以用来对付无聊,无异于看一场精彩的体育比赛。
《小康》:你会否怀念文学、作家红得一塌糊涂的上世纪80年代?
叶兆言:80年代,一本书可能会让一个人功成名就。但那时的文学,是变异的,它甚至会代替政治、法律的功用。现在,文学反倒更纯粹,成了真正喜欢文学的人的事情。
《小康》:在你的写作中,想象力是一个关键环节。你有没有担心,自己的想象力会衰竭?
叶兆言:想象是一种能力,是能力必然就会衰减,如同人的性能力。于是写作就变成一场持久战。最终的失败也许不可避免,但我起码目前还不准备放弃,不战而降是件很耻辱的事情。更何况,放弃写作,我的生活没有意义。
《小康》:20多年,你一直在写。不过总会有人唱反调:“一个作家何必写太多,写几部好的作品就行。”
叶兆言:有人觉得王之涣一句“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就让他千古留名。但我想一个伟大的诗人,是不会凭空只写两句好诗就能让人记住。他一定是写了很多,只留下了一点点。
而且千古留名这样的想法也很可怕,是无端把写作的意义夸大了。写作更多是为了“我”,为满足作者自己。写作就像珍珠,珍珠是什么?就是蚌的体内的一点毛病、痛苦,磨呀磨出来的。写作的人一旦开始写,就是在对潜在的读者说话了,你与这个潜在的读者是一种平等的关系,你不是向他表明你的伟大,也不渴望他的崇拜,你只是找到了一个愿意和你平等交流的人。因此,写作是很充实的,所谓作家要耐得住寂寞和孤独,我觉得那是针对反响、轰动这些书写之外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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