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雅是个屁！

　　对于我这种孙猴子嘴脸的女生来说，优雅就像个紧箍咒。戴，可能还是要戴一戴的，但内心总默默抓耳挠腮。由于一切姑娘都会老，所有青春必颓败，所以想要永远装疯卖傻，或拼了老命活力四射也不是长久之计，于是，优雅就成了大家殊途同归的必修课。我学得比较晚，大概22岁左右才开始让优雅那细细的皮鞭不断地轻轻打在我身上，但至今门都没有入。

　　我天性好斗，喜怒形于色，沉不住气，憋不住屁，坐着喜欢抖腿，得理容易不饶人，路见不平爱一声吼，看到不合规矩的事更是火冒三丈。最让我搓火的几件事排序依次是（1）不排队的；（2）不守交规的；（3）虐待动物的。例子不一而足。

　　遇到上述情况，我一把上去揪住对方脖领子，或者和中年秃头男对骂，也是有的。每次在外面干了脸红脖子粗的失态之事，回家看一眼奥黛丽·赫本的照片，都觉得简直无地自容了。唉，这是多么粗鄙和不优雅的一个我啊。

　　多年前开始流行赫本样式的船鞋，那种鞋套在赫本脚上优雅得像小仙鹤一般。天气稍暖和，城中女人便几乎人脚一双，但是像仙鹤的不多，情态各异。后来我曾仔细琢磨，狂热追随赫本的，几乎没见着太多男人。喜欢赫本的基本都是这群对精瘦、高挑和优雅有着偏执魔怔的女人们。

　　想来也是，相比那些搓板―般的孤芳，男人内心深处对肥美与风骚的娘儿们肯定更要多一层恶趣味。但是，世世代代的女人就是不肯放过赫本，在内心东施效颦一辈子最终才发现，穿one-piece小黑裙、船鞋，再戴串珍珠项链并不见得就优雅得起来。况且，再婚三次的赫本她本人，想必也一定经历了太多优雅不起来的人生时刻。

　　这么一想虽然释然不少，但对自己怎么也优雅不起来的嫌恶却如影随形。老在社会上和人干架也就算了，关键是，关起门来也无法优雅。很多女友都和我有着一样的困扰。过去和男友吵架，动辄便会披头散发要骑上去挠花人的脸。迈入熟女的年纪，依旧无法做到风调雨顺地持家，或在男人心情不好时为他递上一盏清茶然后轻轻掩上门婀娜离去。我们这帮人，好像永远在频挑男人毛病和快要把自己气死的漩涡里打转。那个男人若是逆了自己心意，就会吊脸子扯嗓子地掰扯纠缠，极为擅长持久战和攻坚战，三天之后方悔失了仪态分寸，晚了。

　　不优雅的姑娘一旦和男主角陷入斗鸡一般的态势，出现频率最高的不优雅语汇往往有：你有病，你才有病，你们全家都有病，等等。其中，“有病”还可以替换为“滚蛋”等名词或动词，依具体情况随口拈来，杀伤力各有千秋。

　　男女间80%以上的吵嘴和掐架都毫无理智和道理可言，且事后不到三个月便没有人会记起来当初是为的什么。所以，为这类低级摩擦失了优雅，让毕生的优雅抱负不得实现，总会让人恨恨而死。但能不能优雅得起来，其关键确实在于情商和智商。可是提高二商等于移本性，哪有那么容易。虽然早早意识到不能被这个世界的无厘头情绪牵着走，但该一触即跳还是一触即跳。

　　究竟是我和优雅作对，还是优雅给我找不痛快，多年来我都在自问。问得连东施效颦的心气儿都没有了，问得周围的人一早都放弃了我。我相信，其实所有女人都在地球各个角落憋着劲优雅，憋着劲努力，但绝大多数只能让人抱以一抹同情的目光，得个安慰奖下台。正如每当我在大街上看到那些踩着不合脚的细跟鞋，弓着腰走得苦大仇深的女人，总会觉得，何苦来。做人，至少该先了解一下自己是不是平足，再卷起袖子研习网上的搭配技巧和优雅之道。

　　其实，优雅，是女人一辈子一个人的战役。对表层优雅的一切追求，都免不了装腔作势。仪容仪表上的成功配套和完美无瑕，有时徒给观者惺惺作态之嫌。就好像，韩剧里那些一身高档定制成衣的瓷娃娃女人，总给人一种人盛装出席，但大脑永远缺席的感觉。

　　优雅本身，是别人嘴里一句评价，想开了原本就屁也不是。归根结底，那都是别人眼里的虚值。即便你纤纤玉指、大气不喘、沉默是金，除了憋死自己以外也换不来几声吆喝，更不会就此竖起熠熠生辉的优雅牌坊。细细端详，每个女人最真实的内心和自我，恐怕才更有价值。这些年，我和女友们，因着对变成事事斤斤计较、一掌可以把人拍死、一屁股可以把人坐死的那种老妇女的惧怕，而孜孜不倦上下求索，企图强大自己的小宇宙。这种努力，虽然无法立竿见影，但不失为一种诚恳的自我提高。

　　虽然，做人要大气一点这种箴言，和爱拼才会赢一样，说了和放屁似的，但是，一个女人小宇宙的笃定，恰恰是来自“天下人可尽情负我，但我不可负己之追求”的一种终极大气，以及“给我一种悲伤，我还你一个惊喜”的各类小手腕。

　　小宇宙若笃定了，那么穿不穿船鞋，瘦不瘦溜，能不能长出天鹅颈，就都不太重要。我们不再是别人谈资里的一句优雅，而是自己惨淡人生里的靠谱指南。那一天，就算脸长得像孙猴子，也不妨碍心里长菩萨。

　　君婷

　　（司志政摘自清华大学出版社《从矫情小公主到欢乐老母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