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那可恶的牙膏,男人和女人以为他俩是天作之合。
第一次约会的地点是餐厅。
男人说:“这家餐厅其实我也不常来——选择它因为比别家抵食。”
“对,偶尔上一次餐厅才别有滋味。”女人说,“这里的牛扒比隔壁便宜36%,薯仔上牛油有一匙满,面包还可以多要一两个。”
“平日我爱自己煮食,省钱多,像煎双蛋,自己做只花一元二角,上街得付二十块。”
“自己煮食最好,吃不完的剩菜三天后可以做一个一品锅,打个鸡蛋炒饭——隔夜饭不会浪费,残羹也变成佳肴。”
男人赞叹之余:“在百货公司超市快打烊的时买菜一定买到便宜货,晚点吃饭连宵夜一起。”
“我知道有几家是七折到半价呢。”女人眉飞色舞,“街市买鱼可以一堆一堆的买,回去洗洗,放进冰箱,又可以吃上两三天了。”
二人志同道合,聊上一夜,直到餐厅打烊,吹足冷气才走。濒行,各自把吃不完的面包打包外带(连牛油)。
之后,他俩相约购物,加深了解。
女人先到服装部,30℃买冬衣。
问售货员:“上季的冬衣现在该可以打三四折吧?”
“太太——”
“我是小姐。”
“小姐,”售货员道,“你上几次来问我们已告诉你最低最低是五折,这是最后的定价了。”又唬她:“如你这次还不买,再过几个月,天气冷了,说不定恢复正价。”
“哼!我不信,我在32℃那天再来。”
男人帮腔:“对,现在买冬衣是帮你们清货,摆在一旁碍眼又闷热,三折也没人要。”
售货员似笑非笑,不肯回话。
“算了,我把五年前的旧衣改改也可穿,那大衣是两折买来的!其实,等多半个月一折也行。”
男人买袜子。
“我尽量买单色,同色的袜子,论打买是批发价,而已有破洞,丢一只又可补上,不必丢一双。”
“一破洞?破一个洞也丢掉?”女人尖叫。
“当然不!”男人强调,“露出两趾还可以穿——到露三趾四趾,脚掌要脱颖而出时,不得不换新的。”
“破了可以补补。”女人一想,又道:“把每只新袜子容易破损的地方先‘强化’吧!”
“你真是贤淑!”男人感动。
“还有,到不相熟没什么交情的店买东西,讲起价来可以比较狠,没有面子和心理负担。”
“看医生也是,你知道医生多会开天价,诊病取药时斩你一颈血。”
“什么?你还‘看医生’?你不知有些街坊福利会和中医研究院有义诊吗?”
“义诊——?”男人惊喜,“在哪儿?药也免费吗?我们一起去。”
“唔,没病去看看医生也好。”女人兴奋,“反正不用花钱,好像今明最后——”
“明天便去!”
“请他们煲好药拎去解渴,连开水也省下了。”
“亲爱的你真是想得周到呀!”
终于,这双璧人再婚了。想不到活了大半生,才找到“对”的极品。
男人和女人如鱼得水。他们每次用完灯即关灯。协定在29℃以上才开冷气。自己(或相互)洗发烫发染发。尽量在垃圾站捡旧家具,或以纸盒木箱代替。清洁剂先稀释才用。肥皂剩余小块会储起用破丝袜盛好捏成一大团继续使用。洗澡时连带洗头和洗衣…………
真是夫妻同心。你说不是“神仙眷属”、“环保情鸳”吗?
直到有一天,惨剧发生了!
这是一个晴朗的星期天。他们的节目是各带一瓶水开始去行山。然后去百货公司地库的超级市场试食、试饮,饱餐一顿。到中央图书馆看完所有的报纸吹冷气和小休。接着到某广场某偶像歌手新CD签名会——取得签名可以卖给向隅的fans赚外快。排队换领洗面乳赠品。九时后才买减价菜……
“牙膏挤不出了。”女人用力敲打挤压,甚至用脚踩。“看我的!”男人拎出剪刀。一剪,牙膏拦腰分为两截。“看,头头尾尾还残留好多,够我们用三天!”他帮她蘸一点……
“慢着!”她喊,“你怎么只剪一下,你看,那儿残留的多不方便,用牙刷去蘸边浪费了一些。”
她向他怒吼:“你应该剪成三截,这样便容易挤些。中间一截用力两边刮,这样,用刀背刮,看,挤得一点不剩,够我们用五天!”
为了那两天的差距,不,为了欠那一剪,女人吵得脸红耳赤。男人恼羞成怒,难以下台。他还击:“说浪费?我还忘了呢,那回我把信件上邮戳盖歪了没有留印的邮票给撕下来,铺在报纸上弄干,日后再用,谁知你却把旧报卖给收买佬——论斤的秤,才一两元——你知不知道?那儿有三个¥1.30的邮票?”
“你还有脸说我?是谁在28℃就开冷气?吓?”
“我忍你很久了,这把剪刀,你非要在‘十元店’买,人家‘八元店’也有同样的货色——”
技逊一筹的女人气坏了。这双天作之合,各持刀剪利器,初则口角继而动武,终酿血案,倒身血泊……
女人中了剪,恨恨地说:“好好一把新剪刀,报销了,本来很锋利,可用上五六年,你……把它……”
男人中了一刀,半昏迷中呻吟:“这婆娘……最毒妇人心……刺中我……这儿!唉,你知一个肾卖多少钱吗?往值钱的……器官刺……太……”
“哎呀,一算医药费就后悔死了!”
“死了还得出殡火化,得花上多少?你说!你说!”
“……”
(李金锋摘自《樱桃青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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