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房记

　　北漂，顾名思义在北京漂着，像蝴蝶似的在北京城飞来飞去，有一天嘎然落脚，成了北京人。其实，北京城地道的老北京不多，更多的是怀揣梦想在这里打拼的人。北漂们绕不过的坎儿是租房。几天前，新华网对居住在北京的2100万人群分布有个统计，二环以内148万，五环与六环之间580万，六环以外570万。也就是说一半以上的人居住在五环以外。现在北京的房价涨的让人看不懂。于是，北漂们只好选择租房。居无定所是常态。话又说回来，但凡白手起家创业的人不都是租房住吗？世界富豪股神巴菲特每年举办慈善午餐拍卖，中国的赵丹阳、段永平各出价200万以上，与之共进午餐，巴菲特津津乐道回忆起年轻时多年租房创业的经历，股神居然也曾经漂着。细想两千多万北京人中，许多人当初不都是北漂一族吗？北京现代化的大都市浸透着北漂们的智慧与汗水。大诗人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中“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可见那个时代茅屋也是布衣百姓最关心的大事，今天亦然，百姓有了一方小天地，才有“安如山”的生活。

　　租房有学问，可以揣摸底层社会的人间百态，更是一种历练。租房对人心理和经济的承受能力是个考验，尤其对我这样原本的公职人员，不入那个寄人篱下，矮人三分的尴尬窘境是万万体会不到的。

　　我从小在北京生活，几十年来还没尝过租房的滋味。2007年，我从中国纺织报总编辑的岗位退下来。受北京服装纺织协会张培华会长的邀请参与筹备《时尚北京》杂志的创办工作。新创办一本印制精美的高端杂志谈何容易，一开张，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都得花钱，何况杂志用铜版纸彩色印刷成本非常高，亟需筹措创刊经费，情急之下我踌躇再三，忍痛咬牙将自己在西二广华轩的140平米的住房卖了。那房子，还是在经济日报社工作时买下的。自此开始了一个老北京的北漂租房生活之旅。

　　网络为租房者提供了寻找房源的捷径，我租房子就是从网上开始的。我租住的第一处房在东四环外外垡头路翠城馨园，那是刚刚建成的经济适用房。那时馨园没有通公共汽车，地僻人稀，租金便宜，100平米的两居室，每个月一千元左右。说是经适房，环境优雅宁静，我恰如鲁迅先生所言，“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对我来说已经很奢侈了。房东是一位会计师，我纳闷的问为何买经适房？“投资啊，比起存银行增值。”他笑答。事实证明他的经济眼光好生了得，当初不到三十万买下这套住房，五年后，出手230多万，赚的地覆天翻。此时我恍然大悟，明白了人们为何趋之若鹜抢购经济适用房了。在北京可悲的往往是买房户不住房，定名所谓经济适用房多数被有实力的人买下出租再卖出获取暴利，经适房只是个传说。房东急于卖房，我无奈被迫迁走。此为租房心得之一。

　　2011年，我在东五环外刚刚开发的像素小区租到第二处住房。据说像素楼盘是小产权房，不在购房政策限制之内。楼高近三十层，每套40平米上下两层复式结构，居住面积实际80平米。很适合开公司或打工族合伙居住。许多外地煤老板、暴发户闻讯蜂拥而至，一买就是五六套，自当二房东，出租或倒卖。像素成了名副其实的北漂小区。我租的是24层，月租金近两千元。临窗放眼望去，只有两条蜿蜒的公路和模糊的群山进入眼底，寂静荒凉。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也许是登高与天近，也许是地远污染少，夜阑人静我偶尔能看到满天的星斗，仿佛又回到儿时兴奋的数着夜空飞逝的流星，别有一番情趣。

　　好景不长，两年后像素通了地铁六号线。老话说，火车一响，黄金万两。可眼前是地铁一通，房租上冲。对租房客而言地铁像毒蛇一般延伸过来，房价飞涨成了灾难。我尝试着还还价，房东脸一沉：“没商量，想租吗？一月六千，一分不能少，有的是人拿钱等着哩”不容分说，神气活现。罢了，罢了，爷再找别的地方租吧，我只能心里愤愤的。眼见炒房大户在像素小区80万买的房，转眼暴涨两倍多，钱生钱太容易，房子扭曲成了囤积炒作的标的。如此造成的贫富不均，让我们这样老老实实起早贪黑的上班族气不过，干看着。租房者可悲可叹。此为租房心得之二。

　　2013年，几经周折我在东五环外的东坝中路第三次租到一处20层高的回迁房，楼盘名字起得吉祥，叫富丽家园。这里面的住户绝大多数是当地农民。北京市征地拆迁，农民户原有的土地房屋折算后分配回迁房。房东一家三口，分得三套90平米楼房。两套出租，一套自住，农民当起了二房东。他说是前世土地娘娘修福，乐的合不拢嘴。我住在12层，两居室，四白落地，开始享受郊区幸福农民的待遇。回首细想，我下过乡，当过工人，提了干部，还美其名曰资深高级记者……和可敬的农民房东相比，总有一种莫名的不平与失落。偶尔，坐在房里发呆时，想到魏晋文豪陶渊明的《五柳先生传》中的那个五柳先生也是农民，宅前有五棵柳树得名，只是他的宅子“环堵萧然，不蔽风日；短褐穿结，箪瓢屡空，晏如也。”我租住农民新房，比之五柳先生自然天地之别。然而，如陶公所述，五柳先生“闲静少言，不慕荣利。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常著文章自娱，颇示己志。忘怀得失，以此自终。”五柳先生身居茅屋心志高远的境界，真让我高山仰止，自叹不如。转而私心自诩，我这些年一心以编《时尚北京》自娱，如今租着农民的宅子，也可以虚称半个五柳先生了。此为租房心得之三。

　　假如是一个年轻创业者，他有跌倒了爬起来再干的时间，有机会无限的未来，而对于我这样的老家伙就没那么幸运了，人生不再给你创业的梦想。租房，只为实现心中最后的梦想。也许没有人知道我七八年来为辗转租房付出了多少，但在我看来这样的付出在情理之中，乐得所为，值得。漂泊经历仅仅是对内心的磨砺，丝毫没有消磨我对事业的真心追求。生活中永不熄灭的导航灯是什么呢？一切视作人生过程里对自己心底深处喜爱的事情，那份渴求，那份淡定，那份坚守。

　　从2007年起我先后租过翠城馨园、像素、富丽三处房子，迁徒奔走八年之久，犹如被风吹落的一片树叶，随风摇曳，飘然自得，终归有一天要落在大树的根下，大约是常说的落叶归根吧，这株参天大树就是北京。我从小生活在北京，学生时代冬游颐和园昆明湖，秋爬香山鬼见愁，童年的快乐时光印在脑海里，抹不掉的，我深深的爱着这座古城。有幸生活在她的怀抱里不是很幸福吗？

　　出版人 仲建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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