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滚河自然保护区科考记 体长3米的眼镜王蛇 云豹最后的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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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5-11-25 13:42
阿荣特意叮嘱我们说:“我们不要往南走得太深,在那边遇到当地猎人会很麻烦,他们当中很多人都是无业人员……”
僵持了几分钟后,那条眼镜王蛇看我们没有离开的意思,终于掉头朝山溪对面游过去,当它的身子全部暴露出来时,我们目测到其体长竟超过3米!
我伸手一摸,手上就沾满了鲜血,便迅速起身在睡袋里寻找,只见一只吸饱了我血液的蚂蝗,身体膨胀得硕大,吸盘上正往外滴血……
在云南省横断山脉南端的余脉处,南滚河河水深切大地,形成了高山峡谷地貌。在河流上游和河谷地带,优越的自然条件使得该区域动植物资源极为丰富,成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上世纪50年代,在南滚河自然保护区内,森林植被种类多样,生长茂盛,栖息着众多大型野兽,其中不乏珍稀的孟加拉虎和亚洲象等。但如今,随着原始森林不断遭到破坏和盗猎活动的猖獗,这些珍稀动物逐渐销声匿迹,很难再见到身影……
这次,我和动植物专家陈庆一起前往临沧市,在当地向导的带领下,深入保护区的核心区域,希望通过亲身考察,了解目前保护区的森林资源基本状况,同时还希望通过红外相机,拍摄到一些珍稀动物的影像。
1 路边小饭馆的新奇食材
路边有家小饭馆,看上去有些简陋,但菜肴所用食材很新奇,像“独角仙”、“地雷蜂”等名字有些吓人的昆虫,在这里都成了美食。
天蒙蒙亮,我们乘车从昆明出发前往临沧市。半个月前,我曾随绿色和平组织去过那里,调查天然林遭破坏的状况,那是我第一次去到南滚河保护区南侧,根据对海拔、地势和林木的生长方向的分析,我判定在南滚河流域内,有一片保存较好的原始森林。
陈庆是动植物专家,他在路上没有丝毫疲倦,总是拿着手机朝车窗外拍照。出发前,我的慢性咽炎就发作了,一路上咳嗽不止,只能不停地喝水来缓解喉咙的痒痛。到吃午饭时,汽车停在了一个三叉路口,边上有家小饭馆,看上去有些简陋,但菜肴所用食材很新奇,像“独角仙”、“地雷蜂”等名字有些吓人的昆虫,在这里都成了美食。看到饭店老板养了蜂,陈庆便从蜂巢里捏出一只刚羽化的幼虫,对我说:“吃了它,咳嗽会好点。”我接过这只肉白色的幼虫,放在嘴里轻轻一嚼,一股浓郁的苦涩味瞬间充满了口腔,一连吃了几只后,我的嗓子果然舒服了很多。饭店老板见状,让我喝了一杯用树叶泡的茶,并说:“你吃得太多了,喝杯这种茶水,不然一会胃会疼。”陈庆入乡随俗,点了一份竹鼠辣椒饭,而我还是只吃了一碗泡面。
下午6点,我们到达目的地,与当地向导阿荣汇合。阿荣只有19岁,但陈庆看到他走路的样子,就对我说他是走山路的好手。吃晚饭时,阿荣要了一瓶白酒,他边喝酒边给我们介绍了保护区的基本情况,他说:“南滚河自然保护区在全国知名度不高,外界对其了解很少,但在保护区的核心区有许多珍贵动物,正是这个原因,现在深入核心区偷猎的人日益增多,不少野生动物不得不离开核心区,开始向外围游荡……”此后他还特意叮嘱我们说:“早在上世纪50年代末,山里的林子就开始遭到砍伐,现在不少地方的山是光秃秃的,我们不要往南走得太深,在那边遇到当地猎人会很麻烦,他们当中很多人都是无业人员……”我明白,阿荣是担心我们被抢劫。
2 营地突遇眼镜王蛇
那条眼镜王蛇不停地吐着信子,发出令人寒颤的“咝咝”声。此时,一人一蛇就像两个正在的武士,眼睛直直地盯着对方,谁也不敢转移视线。
第二天清晨,我们整理好物资和设备,在当地背夫的帮助下,向保护区出发。我们沿着泥泞的山路艰难地走了几小时,到达山溪边的一处空地,商量后决定将这里作为本次考察的大本营,背夫卸掉物资和设备后,我们就开始收拾各自的行李。就在砍伐竹子来支撑防水布的时候,陈庆突然惊呼起来:“眼镜王蛇!”我回头看去,只见陈庆拿起身边砍下的竹竿,迅速摆出防御姿势,眼镜王蛇受到惊扰,也立马竖立起脖子,口中不停地吐着蛇信子,发出令人寒颤的“咝咝”声。此时,一人一蛇就像两个决斗的武士,眼睛直直地盯着对方,谁也不敢转移视线。我在一旁兴奋地喊道:“阿荣,能不能抓住它!”他却回答道:“你不知道,这种毒蛇杀了我们这里的多少猎人。”我本来还着迷于这种世界上最大的毒蛇,但听到阿荣这么一说,也只得放弃了近距离拍摄的念头--我很清楚,万一被毒蛇咬到,其毒液会让我在短短一分钟之内昏迷,如果不及时救治就会危及生命。
此时,陈庆用竹竿控制住了他与蛇的距离,而那条眼镜王蛇直立的身子,几乎和陈庆的胯骨一样高,并不停地张嘴恐吓,随时准备攻击。根据经验判断,眼镜王蛇在张大嘴巴时,并不想真正进攻,或许是我们在砍竹子时,不小心误入了它的巢穴,而它只想吓走我们,如果我们现在将其赶走,它很有可能还会回来,因为它的老巢就在这附近。因此继续在这里扎营已不是明智之举,但此时背夫已经下山,我们无法临时更换营地。正当我们不知如何是好,阿荣说:“只要我们晚上将火生起,蛇自然就会搬家。”僵持了几分钟后,那条眼镜王蛇看我们没有离开的意思,终于掉头朝山溪对面游过去,当它的身子全部暴露在外时,我们目测到其体长竟超过3米!
搭好营地,阿荣独自去挖竹笋,我和陈庆则到对面山坡上去安放红外相机。突然,丛林深处传来一声好像石头落水的声音,陈庆警觉地说:“不对,这是猎枪的声音。”据我的朋友讲,他此前在保护区调查食肉动物时,就有安装在树上的红外线相机被猎人用枪打烂。这里的猎人通常以灵猫类和偶蹄类动物为狩猎对象,灵猫类动物主要生活在长有大片果树的区域,而像野猪、黄麂这样的偶蹄类动物,则大多出现在盐碱地周边,因此果树区和盐碱地都是猎人活动频繁的区域,我们决定避开这两类区域,谨慎选择安放位置。
在野外安放红外相机,除了要避免人为破坏,还需注意很多小细节。最令人头痛的是--昆虫能通过遗留在相机表面的汗液嗅到盐分,发现安装的相机。如果蛾子的翅膀挡住了接收器,就会导致相机不停地拍摄,严重损耗电量,影响其正常工作。因此在安装结束后,我们还专门用棉花蘸上清水,将相机仔细地擦拭了一遍,清洗掉遗留盐分,避免昆虫前来捣乱。
3 盐碱地蹲点拍摄
不知过了多久,正当我用手扯下一只爬到脸上的蚂蟥时,盐碱地对面的林子里有了动静,阿荣用手势朝我暗示:有什么动物来了……
第三天早晨醒来时,我觉得脖子后面有些僵硬,睡袋好像紧紧地粘在了皮肤上。我伸手一摸,手上就沾满了鲜血,瞬间便反应了过来:脖子里肯定钻进了蚂蟥。我迅速起身翻开睡袋,只见一只吸饱了我血液的蚂蝗,身体膨胀得硕大,吸盘上正往外滴血,我捡起蚂蝗扔进了火堆,处理伤口。
今天,阿荣要带我们去一片距离营地大约8公里的盐碱地,到那里蹲守拍摄偶蹄类动物。早饭吃了几块腊肉,我们便沿着泥泞小路出发,树叶在头上掠过,时时有蚂蝗掉落在身上,每走50米左右,我们就要停下来检查,把掉在身上的蚂蟥弹开。
突然,前方林子里传来一阵隐约的交谈声,阿荣用当地话大喊了一声,林子里很快走出来两个人,他们一人肩上扛着自制的猎枪,一人手上拎着一只还在滴血的动物,这两人是阿荣的朋友,相互打了招呼后便聊了起来。那人告诉我们,他拎的是一只小赤麂,保护区周边山里的猎人很多,有时还有从缅甸那边过来的猎人,他们都想抓最值钱的动物,打到其他不值钱的,要么自己吃,要么拿到集市上换点酒钱。
同猎人告别后,我们继续前行,一小时后到达盐碱地。雨林中,许多动物会经常前往盐碱地,通过啃噬盐碱地中的泥土来补充身体所需的盐分。这块盐碱地大小与篮球场相近,里面除了留有猎人杂乱的脚印外,还有一些水鹿和野猪来过的痕迹。我们拿着相机隐蔽在树丛中,静静地等待动物的光顾。
不知过了多久,正当我用手扯下一只爬到脸上的蚂蟥时,盐碱地对面的林子里有了动静,阿荣用手势朝我暗示,意思是来了一群山鸡,叫我准备好拍摄,当领头的山鸡谨慎地走向盐碱地中央时,我才看清那其实是一群白鹇。曾几何时,白鹇是极其普通的鸟类,在我国很多地方都能见到,但由于生态环境的恶化和人类的大肆捕杀,如今已很少见到其身影。在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只拍到了一些常见的动物,并没有特别的收获。回营地的路上,我在一棵树上看到几道陈年爪印,阿荣告诉我:“这些都是虎、豹等大型动物,为了标识自己的领地范围而留下来的。”
陈庆取回在野外安放了数天的红外相机,连接上电脑打开照片,看到果子狸、豪猪等白天不易见到的小型动物都被拍到,这比我们在盐碱地蹲点拍摄收获大多了。傍晚聊天时,我问阿荣:“现在这个地方还有老虎吗?”他肯定地回答道:“我保证没有,我们这边的猎人已经很久没见过老虎留下的踪迹了。如果想见到老虎,就必须冒险前往缅甸,甚至从缅甸再往西才能看到。”刚说到此,阿荣忽然望着距离营地不足50米远的一棵树,他拿起手电照射过去,兴奋地说:“是椰子猫。”
4 保护区现状令人堪忧
大型猫科动物对生存环境的要求非常苛刻,它们不仅要有足够的食物来源,还要有大面积的栖息地。
我们在调查时发现:在保护区内,动植物之间建立起了紧密的生态关系:小型动物以丛林中的成熟果实为生,并通过排便传播种子,与之保持共生关系。而生活在地面上的豹猫、猪獾等食腐性动物主要吃动物腐肉,这样能抑制森林疾病的传播,保证保护区内生态系统的良性循环。同时,大型食肉动物生活在食物链的顶端,它们捕杀小型动物,控制其数量,保证保护区生态系统的正常运转,并维持其生态平衡。如今,长期偷猎导致野生动物逐渐减少,同时,人类对森林的破坏让动物失去了栖息地,保护区内的生态系统正在慢慢失去平衡。
阿荣曾打电话告诉我,他们在保护区内监测到云豹,并拍摄了照片。这里可能是中国拥有云豹的最后区域,但保守估计,其数量也不会超过10只,在保护区这个有限的空间内,云豹最大的威胁来自偷猎,保护区周边的猎人很多,但用猎枪击中云豹的机率很低,猎人会依据其生活习惯,在海拔较高的山脊线上安放兽夹,这对云豹构成了很大的威胁。2009年,当地猎人还在保护区杀掉了一只老虎,曾引发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据我了解,此前有一位研究猫科动物的专家,曾在保护区内用红外相机拍摄过老虎,后经证实,被杀的老虎就是那只被拍到的孟加拉虎。但通过这次调查,我们很清楚,在保护区内,不管是云豹的日益减少,还是老虎的逐渐消失,真正原因并不完全是偷猎活动,大型猫科动物对生存环境的要求非常苛刻,它们不仅要有足够的食物来源,还要有大面积的栖息地。根据2011年我在老挝的调研得知,一只孟加拉虎大约需要1000平方公里的丛林作为栖息地。对于生活在保护区内的大型猫科动物,这里的生态系统已经很难支撑起它们的生存环境,因此“背井离乡”,迁往别处。
在跟随绿色和平组织调查云南天然林的分布状况时,我们通过遥感技术获得的数据表明,天然林的面积只占到森林总面积的9%。我们在采访当地居民时,他们认为,只要地表有草和树覆盖就是森林,不用考虑是天然林还是人工林或次生林。阿荣告诉我们,一个浙江商人廉价购买了保护区周边的天然林,砍伐后种上零星的核桃树,从中获取巨大利益。在天然林不断减少的同时,一些商人又把目光投向了次生林和人工林,它们在生态系统的作用虽不及天然林,但同样对整个生态系统仍起着重要作用。我们看到,在南滚河自然保护区的边缘地带,已经建立起了许多炭窑厂,从次生林砍伐来的木材被烧制成木炭,销往别处。
目前,保护区虽已变成孤立的“小岛”,但它的面积还是能支撑起一个完整且相对健康的森林生态系统。关于保护区未来的发展,只要能继续保持其当前现状,并进一步做好森林监管和管控好盗猎活动,那便是很大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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