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时健为什么让我佩服？

　　一个成功的人士，不是看他如何站到顶峰，而是看他从顶峰跌落之后的反弹力。褚时健身上有着中国传统的工匠精神，但我们现在没有了。最值得我们敬佩就是他保持了尊严，而这恰好是我们中国人现在真正需要的东西。

　　谈谈我对褚时健的几点体会。褚时健在搞玉溪烟厂时在全国赫赫有名。当时万科的规模是三十个亿，人家一年的税比万科大得多。但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他出事之后的审判，那次判刑是全国直播的。判刑的时候，他站在那里，他的头型比较整洁，一看就是他非常在乎自己的仪表。在那种情况下，他站在那里，挺得非常直，这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刻。

　　后来听说他保外就医了，我第一时间通过云南的朋友去见了他。第一次，他不在家；第二次，知道他在哀牢山。印象中，他正在建一个排水系统。因为他在山头上包了一个橙园，正在和一个老农讨价还价，修一个水泵。老农民开的价是80块钱，他给人家还价50块钱。一个曾经创百亿的企业家跟一个老农民讨价还价。这是我站在旁边看到的。

　　见面之后，他兴致勃勃地跟我谈橙园挂果子是什么情况。那时橙苗刚栽上去。我就小心翼翼地问：什么时候可以挂果子？他说得六年后。我就反思我自己：七十岁的时候我肯定退休了，但我从没有给自己设计干这个。他对我的刺激特别特别大。就是说，我的退休生活该怎么设计，很大程度地受到了褚时健先生的影响。

　　一个成功的人士，不是看他如何站到顶峰，而是看他从顶峰跌落之后的反弹力。之后每次的接触，都让我对他有一个新的判断。

　　工匠精神

　　我拿我自己和褚时健进行比较。我走南闯北，去拜访他的时候正在哈佛念书。而褚厂长从来没有出过云南。小的时候，他除了在昆明小学、中学上学之外，其他时间一直在玉溪，包括他后来到哀牢山种橙子，还是在玉溪。

　　按理讲，他的经历和我的经历没法比，为什么他这么让我佩服？我找了点共性。

　　第一，为什么出现的有名烟厂是在云南而不是在河南？为什么他种烟叶成功，种橙子也成功？你不得不考虑到地域的气候类型。考察发现，这是类地中海气候。地中海气候有两个概念，一个是地中海气候，另一个是类似地中海的气候。在全世界，地中海气候的地域非常窄。尽管很窄，但你会发现它对人类文明的影响非常大。比如两河流域是地中海气候，那里所产生的物种、粮食等对人类文明的贡献非常大。类地中海气候有几个特点：阳光充足，温差大。得出这个结论你会发现，白药出在云南就不是偶然了。我们云南出了很多这样的企业，比如种开心果的，种了几年就可以左右国际市场，非常有意思。

　　第二，云南人。我们过去说的云南企业家就是马帮，更多的是从苦的地方去更苦的地方进行茶马交易，用普洱茶换马、换羊。你会发现，第一批通商口岸之一—腾冲，虽然褚时健没出去过，但他是在铁路边长大的。所以我们不得不对云南的企业家阶层进行重新认识，褚时健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从更深的认识来讲，他身上没有很多深奥的东西，就是我们中国传统的精耕细作的精神，因为平均起来人多地少，我们不精耕细作，没法养活自己。褚时健种烟是精耕细作，种橙子也是精耕细作。

　　比如说种橙子，第一个是解决大年小年的问题。怎么解决？大年的时候该剪的剪掉，且一定要见到充分的阳光。第二，一般树的生长期是15年，但褚厂长让它延长到30年。怎么到30年呢？他说树需要氧气，他就用铁条在旁边给它通氧气。说白了，这些都是农机站的农业科普知识。所以说，他身上有着中国传统的工匠精神，我们现在没有了。

　　如果说中国有企业家精神的话，还得看褚时健。他少年时代做烧酒，别人能做出3斤来，他能做出3斤半，为什么？因为他勤奋。很多年来，他一直保持着这个特质。

　　保持尊严

　　我发现，最值得我们敬佩的就是他保持了尊严。这恰好是我们中国人到现在真正需要的东西。我们企业家、工薪阶层最需要的就是尊严，怎么独立、怎么尊重自己、尊重别人，这是我从他身上能感受到的。

　　实际上，他出来之后，很多人都想帮他，但他要证明自己，自己独立去做。

　　从褚厂长身上，我感受到了这几点。第一，他总有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他非常年轻的时候就想当铁路工人，之后在昆明上了两年学，他一直在追求很好的东西。第二，一直充满着好奇心。对我自己来说，这是一个警惕，如果没有了好奇心，基本你这个生命也该终结了，至于你还想活着，那是另外一个问题。因为如果你没有好奇心，你谈不上创新，更谈不上你的能力了。第三，企业家精神是指一定要有对社会的某种担当、承担。第四，既然是担当、承担，就要承受一般人想象不到的东西。

　　褚时健从政府官员到国营大型企业的行政企业家，最后73岁转到做自己的家族企业。正因为他的企业起步比较晚，因此他的家族如何传承，也是需要他来面对的。但我相信他的家族会很好地解决这个问题。

　　企业家精神就是要有这样一种承受能力和自制力，而且更可贵的是，他要有一种破坏性的创造。我理解的企业家精神是指用企业家的精神来形容这种现象，它绝对不是只指企业家，也包括做学术的教授、政府官员。

　　我现在非常推崇深圳精神。深圳精神就包括这种企业家精神。深圳一开始什么都没有，所以形成了一个小政府、大社会，这本身就带有一种企业家精神。这是我想说的企业家精神。

　　转型中我们得往前走，社会得改变。其实，社会与制度的变异要从我们自己做起。你改变自己，就会影响你的家庭、影响你的社会。

　　在一个社会大变革中，光有勇气和耐心是不行的，应该有更多的忍耐力和智慧。

　　*本文为王石在《褚时健传》一书首发活动时的演讲内容。有删节，标题为编者所加。

　　文/王石 万科集团创始人、董事会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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