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歧视眼睛

　　更迷人的是，在大名鼎鼎的《本草纲目》里记载，一个人如果生吞了乌鸦的眼睛，就会在夜里见到鬼。这种秘术，叫人怎么不心驰神往呢。

　　中国人对食物追求“吃掉一切”的态度，常让西方人干瞪眼。

　　之前德国仔一副“你们别大惊小怪了”的表情说：“你们还在认为我们西方人不吃内脏和鸡脚什么的吗？且不论你们这种认知有相当一部分是错的——南欧人一直吃各种内脏。再说你觉得鹅肝难道不是内脏？而就算那些我们曾经不吃的东西，现在也吃了。鸡脚算什么。”说罢他就吃了一块凤爪。

　　“哦，那糖渍柚子皮呢？凉拌大蒜须呢？香烤墨鱼嘴呢？”我轻轻举出了一些绝对不会出现在他们菜单里的食材和料理方式。

　　“是啦，我知道你们东方人还吃各种鞭呢。不就是些结缔组织，我们是觉得没吃的必要，也不是不敢吃。”兀自嘴硬。

　　“那么来上一盘爆炒金刚圈？白灼牛欢喜？”我懒洋洋地问。

　　“是什么？”

　　“呵呵，是什么？金刚圈就是猪的直肠啊，俗称屁眼。牛欢喜嘛，这么说吧，公牛的外生殖器能吃得，母牛的莫非就吃不得？”

　　“靠啊！你们还有什么是不吃的！”德国仔虽说也游历了七八十个国家，却也得承认中国地大物博，只要活得够老，每一天都可以把眼界开一下。

　　我想了很久，回答：“眼睛。”

　　真的，中国人能把动物身上一切东西都单独拿出来吃掉。譬如一个猪头，猪耳朵猪舌头猪鼻子，都能作出一道菜来，唯独猪眼睛，谁也不会拿它来吃。

　　那是因为量少不成菜嘛，有人会这么说。但鸭舌头又怎么说？一头猪虽说只有两只眼睛，集腋成裘也总可以成一道菜吧？然而并没有。

　　那是因为它没什么味道无甚可吃。这就更是鬼话了——身为动脉血管壁的牛心顶，身为咽喉的猪天梯，身为茧子的鸡的“掌中宝”，又有谁有什么味道，还不是照样吃得刁钻吃得欢？

　　奇怪的是莫说任何一种东西的眼睛都不会被收集起来成为一种食材，即便它在那动物身上，除了鱼眼之外，也甚少有人在饭桌上单独把那眼睛戳出来吃掉。无论是白斩鸡、乳鸽这类整只上桌的禽类，还是扒猪脸、卤羊头、香辣兔头这类吃整个脑袋的菜，眼眶部分也早就空空如也。这又是为什么？

　　忘了西方哪个国家有条这样的古语“凡是带有眼睛的食物均不可吃。”所以虽然也吃肉，但必不会是“全尸”，连鱼都是做成鱼扒的样子，这样，就能尽量少地让人在吃肉的时候产生“食尸”的感觉，倒是觉得肉块和马铃薯一样，在地里挖挖就有。

　　也许眼睛真的是灵魂的窗户，所以人人都忌惮三分。莫说那些大型哺乳动物，某次在南京尝试吃毛鸡蛋，打开蛋壳，里面一只大脑袋小鸡翻着黑黝黝的眼睛瞪着我，也是几乎在街头就魂飞魄散了去。

　　越南街头还有小盅装着的炖某种小鸟的汤。摊主揭开锅盖加热水，几十双大眼睛齐齐射出目光来。真的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

　　去翻书，唯有在童话里有见过一道叫做“羊眼睛汤”的菜，却是巫婆做给主人公吃的。主人公围好餐巾落座，打开汤碗，一只圆滚滚的眼睛就带着血丝从汤里浮起来，咕噜咕噜转。主人公惨叫一声就逃了。我在猜，这东西一口咬下去，可能会有某种爽脆，然后带着濑尿爆浆牛丸那样的质感，爆出浆来。

　　而更民俗的书里会说，以前都会让孕妇吃牛眼睛，这样生出来的孩子眼睛会大。这种以形补形的理论如果成立，大概那些韩国欧巴的妈妈怀孕的时候吃了很多门缝，才生出那么些单眼皮宝宝。

　　更迷人的是，在大名鼎鼎的《本草纲目》里记载，一个人如果生吞了乌鸦的眼睛，就会在夜里见到鬼。这种秘术，叫人怎么不心驰神往呢。

　　然而向往也好，想象也罢，依然没有人研发出一道关于眼睛的菜。为了做试验，我决定从鸡开始。叫了只白切鸡，举着筷子打算戳个眼睛来吃。看着那只鸡紧闭的双眼，不知道为何竟无论如何下不了手。

　　罢了。鸡好歹跟乌鸦也是近亲，万一吃了鸡眼睛没见到鬼，见到一群魑魅魍魉，这冬夜又怎生将息。

　　撰文_蔻蔻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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