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轩 我不会丢弃自己的生活去迎合年轻人

  2016年4月,在意大利博洛尼亚国际童书展上,曹文轩荣获2016年国际安徒生奖,实现了中国作家在该奖项的零突破。国际安徒生奖评委会的十名委员,一致把票投给了这个中国作家。评委会主席帕奇·亚当娜评价曹文轩:“用诗意如水的笔触,描写一些生活中真实而哀伤的瞬间。”

  当然,即使没有这个奖,他也已经是一个足够成功的作家。曹文轩的作品中,《草房子》印刷了300次,《青铜葵花》印刷了170次,前者已经超过千万销量。在获奖之后,在对他的采访中最常出现的状态描写是“疲惫”两个字,他并不太好意思拒绝媒体的采访,也不会放弃每天2小时的阅读时间和既定的工作。在采访时,他很容易便交浅言深,末了才提醒记者,刚才说的就不要写进报道里了。

  某种程度上,他很守旧,他描写的作品内容始终是他最熟悉的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内容,比起变化,他更喜欢去探寻一些“不变”的东西,比如人性,文学性,还有一些亘古不变的命题。他觉得,这是到达一定境界的作者才能知道的道理。

  他不求能跟上时代,“时代变化了我们要跟上时代,这是很愚蠢的。”比起畅销书,他更愿意自己的作品成为“常销书”。

  生活的价值是平等的

  Q=《女报时尚》 A=曹文轩

  Q:作为儿童文学作家,您的读者群却很广,从小孩到成人都有,《草房子》过千万的销量已经超过了现在绝大多数畅销书,您怎么看自己作品的这种特点?

  A:我写作只想一个问题:我写的是文学作品,文学在我字典里是最高的词。共鸣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我写了人性。人们最底部的可以称之为人性的词,大概没有差异。这最底下有一条暗河,把我们联系在一起。

  Q:您说过,儿童文学与文学的门类无关,这是您最欣赏的一个阅读格局,也是您的理想。

  A:就像一个歌手,如果只是一小部分人喜欢,并不可靠。俄罗斯有个唱海豚音的歌手叫维塔斯,我在北京郊区有一套房子,凡是去那个房子的朋友,我招待他们的就是请他们看维塔斯在克里姆林宫的演出碟,他唱歌好听极了。坐在克里姆林宫演出大厅的那些观众有哪些人?很多脸上都有了风霜,当然也有年轻人,也有小孩,当一个歌手被这样的人群所接纳了,这个歌手才是可靠的。谈到小孩读书,如果说一本书只是让小孩喜欢,不能说这本书一定是好书。

  Q:安徒生奖颁奖词中提到您的作品“书写了关于悲伤和苦痛的童年生活”。童年记忆对于一般来说幸福与快乐的,您为什么会选择写悲伤和苦痛?

  A:我小的时候很贫穷,当时中国的农村发展很缓慢。但是,今天再回过头去看,我那样的一个童年,却给了我许多非常重要的生活积累。我并不拒绝苦难,实际上苦难是无法拒绝的。与其逃避它,不如接受它。我想把我们上一代人,也就是今天小孩父辈们的苦难写出来,告诉他们,苦难和我们生命中的质感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在苦难中也要保持一种优雅的风度。

  Q:您写的故事背景都是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事,有没有担心,随着时代的发展,今天的小孩也许不理解或不感兴趣?

  A:今天的小孩也许不并不了解我那时的生活,但生死离别、爱恨情仇这些共同的东西他们是懂的。昨天的人和今天的人是可以沟通的,上了年纪的人和年轻人可以沟通。超越年龄,超越空间。

  Q:会不会有年轻读者想让您也写写他们的时代发生的故事?

  A:之前的确有年轻人问过我:你为什么不能写写今天的生活?我回答他,我为什么要写你的生活?你的生活比我的生活更宝贵吗?你的生活比我的生活更有价值吗?我为什么要丢弃我的生活去写你的生活?我的生活也是生活,生活的价值是平等的,难道你和我有什么不一样吗。这个差异是表面的,人类的基本情感方式没有改变。时代变化了我们要跟上时代,这是很愚蠢的。你就在时代里,你会看不到变化吗?

  要学会安静,学会冷眼,学会旁观

  Q:比起变化,您是否觉得不变的东西更重要?在您的作品中,不会跟着当下热点作出变化?

  A:我经常拿椅子作比喻,从古至今你能说出有多少椅子吗?你眼里就只看到——椅子的变化多大啊。但只要还是椅子,有一个基本功能,如果这个功能变了,它就不是椅子了。回到文学,道理是一样的。时代的改变向我们提供了新的素材。但在写这些东西时别忘了:文学作品基本的人性,你的作品可能会有一个很长时间的生命。什么是畅销书?就是迎合一定时期内人们的趣味。但米兰昆德拉所说的,作品反映人类存在的基本状态,就是“常销书”。过去是这样,现在是这样,以后也一定是这样。一个作家要写这个基本存在,才能保证你的作品是长效的。

  Q:但现在大多数人眼里,只能看得见“畅销书”的成功,而现在新媒体的形式也使人们无法寻求“常销书”的写作,追求热点的轻阅读形态成为很多媒体人转行的大势。您怎么看这一现象?

  A:我不久前和人民出版社聊发行情况怎么样,得到的答案是,发得最好的还是《围城》,你看这多少年过去了。《草房子》300次印刷,销量已经近千万了。有哪一个畅销书达到这个数字?每年保持这个量,慢慢增加。我敢保证只要我活着,它还是《草房子》,因为它反映的问题是固定的。文学作品,一部诚实的作品看到的不应该是变化的部分,而是稳定的部分。这就是聪明的作者、在行的作者、到达一定境界的作者,他才能知道的道理。

  Q:您平日里生活中不用微博,也不用微信,现在这些平台成为很多年轻作者推销自己的方式,您如何看待文学商业化的大潮?

  A:这个事要有分辨,一部分作家全身心投入商业化大潮,得到最大利润,是合法的,合理的。所以对这部分这不需要指责,更不能进行批评和批判。但是,如果所有的作家都这样,就是很糟糕的,就是文学没落的表现,有一部分作家就得有操守,就得对这个商业化的时代、流行的时代,保守高度的警惕。要学会安静,学会旁观,学会冷眼,学会思考好像和这个时代毫不相关的问题。

  Q:您之前做过新概念评委,也给韩寒和郭敬明的书写过序,特别是后者,很多人不承认他是一个出色的作家,觉得他更像是一个出色的商人,您怎么评价他们?

  A:他们两个都是我心目中很了不起的孩子。郭敬明很多文字很漂亮的。两个都是读书读得很多的人,不然不可能混成这个模样。

  Q:除了作家之外,您也是北京大学中文系的教授。在您对年轻人的接触和授课中,他们有什么常有的误区吗?

  A:有一个问题:记忆力比想象力更重要。我们现在谈论的一流的作家,其实并不表现在想象力上。比如托尔斯泰,鲁迅,我们并不会谈到他们的想象力有多出色,而是超强的对历史、对现实、对当下一流的记忆力。二流的作家才表现在想象力上。当然还有一种作家,是将记忆力和想象力结合得更好的。

  Q:为什么会和他们提到这个问题?

  A:现在年轻的写手,一出手就是玄幻,装神弄鬼,上升入地,表面上很有想象力,但没有任何经验感。但像《指环王》这样的作品,就能让我体会更深的是浓厚的经验感,对人性的理解和把握。借力在强大的经验基础上,这样的想象才是有意义的。有些想象表面上很有想象力,但其实是想象力贫乏的表现,是很糟糕的想象。就像黑格尔讲的,是坏想象。

  我理解了时间的神秘感

  Q:您现在身兼数职,非常忙碌,您坚持的每天两小时的阅读时间还能保证吗?

  A:每天两小时是肯定的。晚上在酒店躺下,我习惯看看书再睡。但比较苦恼的是酒店的灯光昏暗微弱,所以一旦外出,我旅行箱里一定会带一盏便携式台灯。

  Q:现在很多人因为快节奏的生活觉得时间不够,您是怎么能在这么忙碌的情况下,还安排得这么好?

  A:我理解了时间的神秘感。你越是忙就越有时间,你越不去做事,就越没有时间。我从这方面理解了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不信你试一试,你越是不忙,越不做事,就发现时间过得越快。做事的话,还是发现有时间的。

  Q:最后,能给读者推荐三本你最喜欢的书吗?

  A:我一直非常欣赏俄罗斯的作品,是人性和社会的一个很好的结合。西方后来过于把目光落在人性上了。别看我聊了这么多人性,但单纯的把人性从社会抽出来我不喜欢。托尔斯泰和契诃夫的作品我都很喜欢。特别是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我读了很多遍。再说两本的话,我选《源氏物语》和《边城》。

  采访|刘秋香 编辑、撰文|简洁 设计|Stephan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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