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家庄栽满了柿子树

　　不管石家庄有多么不完美，但是它就是我离家最近的地方

　　小县城的孩子对省城充满过向往

　　离开石家庄的时候，正好是秋天，火车开出很远隐约还能看见红灿灿的柿子树，从市区到城区，让我想起以前上大学的时候，也总是来坐火车。

　　那时候我考上天津的大学，但是我家住在县城，每次开学总要坐一个小时的大巴到石家庄，再转火车去天津。有时候时间充足我会绕路去正定小商品市场逛逛，时间紧迫就只是匆匆瞥一眼，所以一开始我对石家庄并不熟悉。直到大学毕业后，我怀揣梦想去了趟北京，住了半个月地下室我就落荒而逃，同学叫我去石家庄，我头脑一热就去了，想大概还是因为离家近。

　　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和其他小县城的孩子一样对省城有过向往，等到再大一些，父母带我去北京旅游，见识过繁华热闹的首都后，站在长城上的我突然就嫌弃石家庄了。虽然后来我也见异思迁一般的，抛弃了北京，喜欢过那些电影里的城市，但是我对石家庄多少还是有些感情。

　　从前只是一次又一次的途经，这回却是在此安身立命，心里有欢喜也有忧愁。欢喜我每天经过开元环球中心时心里涌出的小时候的憧憬，忧愁石家庄不是我喜欢的城市。

　　如今，我在石家庄工作了三年，推荐我进公司的同学早就落跑，而我依然坚守在这里。

　　连带整个城市都灰头土脸

　　在石家庄的这三年，我一直租房住，公寓楼不远就是城中村，里面有菜市场和超市，每天早晨和傍晚都人声鼎沸。石家庄从外面看高楼林立，其实里面藏着很多这样的城中村，许多外地打工者都住在城中村的廉价出租房里，电线上永远晾着乱七八糟的衣服，菜市场永远一股猫屎味。

　　我曾一度认为石家庄的空气质量不好跟这些城中村有撇不开的关系，后来才知道是因为石家庄是个工业城市，废气污染导致它常年被雾霾笼罩。

　　因为城中村物价便宜，我经常出入城中村的菜市场，门口有个卖煎饼的白胡子大爷，笑起来一脸褶子，但他脸上有和这里所有人一样的笑容，朴实灿烂。他每次见到我，总是眉开眼笑，我总会被这样的笑打动。

　　我在石家庄认识的第一个朋友王秋天就住在这个城中村，从小混迹在菜市场。之前大学毕业后去我们公司待过一阵子，后来没过试用期，和我还算聊得来，熟悉之后偶尔一起和几个朋友去街边撸串喝啤酒。石家庄的串串和北京的比起来不太正宗，用王秋天的话说，撸串撸的就是个意境。虽然至今我也不懂撸串有什么意境，但我还是喜欢来，因为石家庄实在没什么夜生活。

　　前几年，石家庄开始城中村拆迁，很多人一夜之间变土豪，我没想到王秋天也成了其中的一员。拿到拆迁款后我也跟着风光了几天，王秋天开着新买的小奔特土豪地说，带你去下馆子。

　　我们和其他几个朋友去了正定西关村口吃正宗的八大碗。所谓的八大碗不算石家庄本土食物，而是当年满族进京之后传过来的，曾经还是满汉全席上的“下八珍”。

　　有人说石家庄比较著名的美食几乎都是外地的，比如保定的驴肉火烧，冀州的焖饼，安徽的板面等，我深以为然。

　　石家庄虽然是堂堂的河北省城，但在众多中国城市中，并没什么存在感，既不是热门的旅游城市，又不是最发达的工业城市，甚至连名字都不好听，还不如从前叫“石门”有气势。石家庄这个名字来自于石家庄村，因为许多石姓而得名，然而现在石家庄姓石的人已经很少了。我和许多石家庄本地人一样，不喜欢石家庄这个名字，土里土气的，连带整个城市都灰头土脸。

　　总有人问我，石家庄有什么好吃的吗？没有。好玩的呢？没有。

　　在石家庄的外地人，有些人甚至自嘲在庄里，或者在大村里。

　　大街小巷种了一千五百多棵柿子树

　　石家庄有很多洗浴中心，因此得名“北方浴都”，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入夜后便歌舞升平，让生硬的石家庄多了一丝温柔景象。

　　前阵子，石家庄园林局突发奇想，在大街小巷上种了一千五百多棵柿子树，还声明吸了汽车尾气的柿子不能食用让市民不要采摘。然而我在想，以后那些红彤彤的大柿子啪嗒掉在地上，汽车轱辘滚过去，整个城市都变成了柿子味。

　　在石家庄待久了以后，确实体会到了一些好处，比如回家只要一个小时，每周都可以回去一次。我妈总是在门口迎接我，锅里永远温着饭。

　　有时在车上睡着了，恍惚之中还以为回到了刚上大学那年，我在石家庄汽车站外边，遇见一个帮我拎行李的男生，那时候我就感慨石家庄的人真好啊。

　　夏天的尾巴，王秋天找了个网红脸的女朋友之后，我们很少联系了，我从他的朋友圈得知他带着女友去看塞纳河，还和女友一起在威尼斯的船上比剪刀手。而我无聊逛超市发现君乐宝酸奶在打折，抗了一箱回去当早餐，这是在石家庄之后养成的习惯。

　　在喝完最后一瓶酸奶后，就到了秋天。

　　秋天的石家庄变得了无生气，站在街上一眼望去看不到一片绿叶，大街小巷更多的不是私家车，而是红色的三马子，像巨型的红蚂蚁，石家庄的土气绝对离不开它的功劳。一到秋天路边全身红色的三马子，车厢里驮满了红澄澄的柿子站在路口卖，再过一阵子就有了柿饼，包装之后发往全国各地。

　　有一回，一个广东的同学给我寄了一箱柿饼，我拆开包装发现竟然是石家庄产的，哭笑不得。

　　春风吹拂过后就像死而复活一般

　　石家庄的冬天很冷，一入冬就开始下雪。

　　每年下雪后，许多人都会去西山森林公园赏雪，而我会跟同事们一起去十方院，是一座古旧的道观，人不多，朱红的大门和白雪，院里的枯树枝上落了雪随便拍一张都可以当明信片，还有传说中那棵乾隆年间种下的腊梅树，已经长了花苞，那是游客的专宠。

　　几场雪之后，就到了春天，春风吹拂过后石家庄就像死而复活一般，街上的国槐开始冒新叶，去年种的柿子树长出嫩芽，整座城市散发出春天的气息。这是我在石家庄的第三个春天，我的县城口音已经完全变成了正宗的正定话，新来的同事都以为我是石家庄本地人，我笑笑不说话。

　　过年之前爸妈来石家庄办年货，我带他们去了十方院，去了环球中心楼下拍照。因为修地铁的原因，这几年路面时常处于拥堵状态，毫无意外的我们被堵在了民生路。

　　我望着夜色朦胧的石家庄，忽然间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春节过后，上班第一天我就被通知，要调职杭州，升职加薪，看似守得云开见月明，我却有些犹豫。三年多的时间，我已经习惯了石家庄的生活，朝九晚五，周末回家吃我妈做的焖饼，偶尔去广场看大妈们从广场舞一路跳到时髦的爵士。

　　我跟爸妈说了公司的决定，我妈让我自己决定，因为我已经不再是刚毕业的小姑娘了，就算是地球另一边只要我想去，他们也支持。我忽然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动。

　　我想念石家庄的一切

　　火车抵达杭州东站时，已经早晨六点。

　　杭州的空气比石家庄的要清新，即使是凌晨气温也高一些，我乘车去了西湖，拍了一张清晨的西湖发到朋友圈。到公司报到后，当天就开始上班了，给同事们带了石家庄的大红袍柿子，整间办公室都是柿子香。

　　在杭州待了一个月后，某天早晨我突然馋起煎饼果子，走了几条街都找到。又过了一个月，王秋天打电话约我吃饭才知道我不在石家庄了，说回来的时候告诉他。

　　可是谁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杭州纵然好，西湖纵然美，但我却不能安心，我想念石家庄的一切，包括公司楼下难吃的煎饼果子，十方院那棵腊梅树，以及那趟每周载我回家的大巴车。

　　也在那时候我隐约明白，不管石家庄有多么不完美，但它就是我离家最近的地方。我经过几次争取，最终领导决定次年秋天放我回石家庄，我想那时候柿子应该红了。

　　文|云落 编辑|艾叶草 设计|萧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