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誓要一鸣惊人

  太想红了,却忽略了人生不是一场考试

  1.

  学霸耿云舒从小有个外号叫不服输。

  从小学到高中,她一直保持在年级前5名,每次滑到第5名,她就开始发愤图强,好像身后有个小鬼在追。下次考试准是第一名,然后依次下滑,碰到警戒线强势反弹。年级第5,是许多人一生梦寐以求的好成绩,却是她的警戒线。所以,她从不觉得世界上有什么事情是不能靠努力立刻看到效果的。

  她上了中国最好的大学。依然努力,只是发现有些同学,就像是高山,无论她多么努力,都无法超越,他们大约就是传说的天才。

  她上自习的时候,人家在排练话剧,她上补习班的时候,人家在谈恋爱,然而考试成绩,人家就是比她好。耿云舒曾经把这种挫败感跟好朋友柳月分享,柳月睁着大眼睛说,就算在咱们学校当学渣,也好过中国95%的同龄人,你还想上天啊?

  耿云舒推了一把柳月,觉得这么不上进的人,是怎么混进这所大学的。暗暗地,她却又有点羡慕柳月,她的成绩排名班级中等,但男生女生都喜欢她,她每天高高兴兴地上课下课,恋爱打球,还入了党进了学生会。

  不像耿云舒这种所谓好学生,免不了有人嫉妒,加之花在学习上的时间很多,交际方面自然顾不到了。

  本科毕业,耿云舒跟柳月都读了研,耿云舒是保了本校的研究生,柳月则考去了一个二线城市。

  研究生毕业,耿云舒进了国家级电视台,柳月在省级电视台。柳月对耿云舒说,你以后红了可别把我忘了。耿云舒微微一笑,说那当然,提携一下你这个省台的小花旦,不在话下。

  2.

  耿云舒上班一个月以后,才知道单位同事,哪怕是一个混得像扫街大叔似的编导,都是名校毕业,好多还是国外的名校。耿云舒虽然失落,觉得失去优越感的人生简直乏味无趣,然而她只允许自己低落了一个晚上,就立刻像打了鸡血一样,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对自己说:只要努力,一定可以。

  只要努力,一定可以,是她中学时的口号,十分灵验。到了大学,这口号依然有用,只是她面前有几座无法翻越的大山。如今工作了,她依然用这个口号来激励自己。

  耿云舒的搭档名叫苏克,苏克长一张娃娃脸,看上去比耿云舒还小,却来台里已经有三年多。每周一的例会,大家都会谈谈自己的选题。在周一报选题之前,耿云舒与苏克会先碰个头。那天,耿云舒说有一个院士,90多岁了,故事非常感人。她刚把名字说出来,苏克就说不行。“李老至少有十年都不接受任何采访了。”“总有办法打动他吧。钱钟书与杨绛晚年那么深居简出,不也流出了一些学者拜访他们的合影与故事?只要努力,一定可以!”

  “但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他的题材并非不可替代。”苏克不解地问。耿云舒却觉得这个题材就是不可以替代,尤其当苏克说,主人公十年都不接受采访。所以在部门会议上,她不顾苏克的反对,把这个题材说了。主任淡淡地说,做起来可能有难度,如果能做成当然非常好,看你们的了。同时,苏克的一个选题也通过了。

  散会后,苏克对耿云舒说:“要不,咱们分头行动?”耿云舒爽快地答应了。

  3.

  耿云舒去了无数次院士过去的单位,想了很多办法,最后还是委托在公安局工作的老同学,以不那么光荣的手段,找到了院士的家庭住址。

  耿云舒第一次去,保姆开门,她说明来意后,被拒绝了。第二次第三次,连门都没给她开。耿云舒又尝试写信,从门缝塞进去,准备一天一封,坚持一个月,结果第二天,就被保安抓住了。她出示了工作证。

  “老科学家不容易,就别打扰人家了。多去找找明星,他们愿意。

  我告诉你,对面那个十楼看到了吗,是某某某的家,她不是刚跟某某离婚……”耿云舒谢过小保安。一个人慢吞吞地往地铁站走,忽然特别理解从张爱玲的垃圾袋里还原她的生活的那个女记者,如果她能住到老院士的隔壁,她也愿意每天翻开垃圾袋看看,毕竟,垃圾袋里的确藏着一个人日常的生活。

  耿云舒把这个想法告诉苏克的时候,苏克说:“你疯了?一件事,除了把它办成,还有比办成更重要的事!”耿云舒不解地望着他,还有什么比“办成”更重要的?

  终于,耿云舒沮丧地向主任汇报工作无进展。主任微微一笑,说:“多少人都碰过钉子了,你再碰也不奇怪。”他让耿云舒协助苏克工作。

  苏克的工作,是做一群环保者的纪录片。在耿云舒死磕老院士的半个月,苏克已经跟每个被采访对象都聊过一轮了,拍摄计划也做了出来。

  “为什么不采访老谭,我看到网上说,他才是这个环保组织最有号召力的人。”“他的身份比较敏感……”耿云舒真心瞧不上苏克,一个大男人,做事舍不得花力气。

  耿云舒决定自己去采访老谭,也是天助她,恰好,老谭就在柳月所在的城市。她一个电话,柳月就开始为她卖命。正好柳月作为新人,台里给她派活少,闲了一身力气,不知道往哪儿使。

  4.

  当耿云舒把老谭的那部分拍摄素材扔在苏克面前时,苏克叹了一口气。

  审片那天,耿云舒特意化了大红唇,苏克拍拍她的肩,安慰她说老谭那部分素材不错。耿云舒的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只要努力,一定可以!

  主任看完片,似乎很生气。“你们报选题的时候好像没说这个组织跟谭斌有关。”

  “嗯,是后来采访的时候,才知道的。”苏克连忙说。耿云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说老谭那部分是我拍的。

  主任好像没听到耿云舒说什么。“苏克,你来台里几年了?”他忽然问。苏克连忙说:“主任,我重新剪一遍。”

  “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结局。”走出主任办公室,苏克才松一口气,“但你这个人,不亲眼看一次主任发飙,肯定以为我不重视你的能力。”

  晚上,耿云飞打电话给柳月,告诉她老谭的镜头,一个都没留。“我无所谓,反正是帮你。”柳月还跟大学时一样大大咧咧。

  “来台里两个多月了,很努力,但一事无成。”耿云飞感叹。

  “嗯,跟我这个不努力的人,差不多。”耿云飞只好笑笑,问柳月有没有谈恋爱。她知道关于工作,跟柳月讨论不出什么结果。

  当天晚上,放下柳月的电话,耿云舒就去找选题了,她不允许自己带着坏情绪入睡,每天睡觉之前,她必须处于在对自己满意的状态中,知道这一天,又做了什么。

  耿云舒的确做了很多事,也做了很多无用功。

  对于做无用功,本来只要耿云舒自己不介意,似乎也不妨碍旁人,但她的搭档苏克受不了。耿云舒报的每一个选题,都是很好却很难。而主任偏偏是这样一个人:即使觉得没有希望,也会鼓励你去试。

  在领导看来,新人呆着也是呆着,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试不成不影响什么,万一试成功了,大家脸上都有光。

  苏克就被拖累得很厉害。虽然他从不参与他认为不可能的项目,但因为耿云舒去忙这些“空中楼阁”了,他就相当于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儿。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跟耿云舒这一组,给别人留下一副誓与天空比高的印象,结果却连基本任务都完不成。

  5.

  渐渐开始有同事私下议论耿云舒,觉得她爱出风头,跟邓文迪一样,野心与欲望都写在脸上,所以每次她出丑的时候,大家特别开心。

  比如她前脚刚报了一个敏感而又漂亮的选题,后脚上面的文件就下来了,一律不许涉及此类题材,就有人对耿云舒说:“小耿,你跟谁结仇了?你要做什么,人家就不让做什么。”

  耿云舒觉得挫败感特别强。给柳月打电话,她却总在忙。柳月倒是已经慢慢走出了新人的状态,开始与同事搭档拍片。

  “今天,我采访某某某了。”她兴奋地对耿云舒说。“她有什么可采的,就是个花瓶。”“说话挺有深度的,我还觉得挺受益呢。”耿云舒嫌弃柳月是个傻白甜,她不明白这个世道怎么就成了傻白甜的天下。

  放下电话,耿云舒又开始寻找下一个选题,她发誓要一鸣惊人。

  而此时,苏克正在机房加班剪片。耿云舒不愿意帮他做这些她觉得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工作,她一心想找一个具备引爆效应的选题,她太想红了,却忽略了人生不是一场考试,两个小时或者最多三天,就决定你分哪个班级,上哪个学校。

  他想起自己的当年,想起当年的搭档老冯对自己说的话:“年轻人,要收着点劲儿。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证明自己,急什么?”他想找个机会把这句话告诉耿云舒。

  文|金箍棒 编辑|杨小果 设计|萧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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