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中轴线

  中轴线的复兴,不仅是对北京名城风貌的展示、对旧城古建筑的保护,也为市民提供了新的生活方式,为游客呈现了一个传统与新兴业态相互混合、不断更新的新北京

  晨钟暮鼓,作为元明清三代北京城的报时中心,鼓楼、钟楼南北对峙。在这两座巍峨建筑之间的广场上,大爷们打牌,大妈们唠嗑,小朋友们轮滑,游客骑着共享单车穿行在胡同之中,充满了祥和、宁静的老北京味道。

  钟鼓楼已有700年历史,坐落在北京中轴线北端。从元代开始,这条中轴线对北京城市规划一直起着指向性作用。2012年,“北京中轴线”被列入《中国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单》,遗产景观包括钟鼓楼、景山、太庙、天安门、正阳门、永定门等20余处。北京市文物局局长舒小峰告诉《瞭望东方周刊》,“这是对文物保护、文化遗产保护、名城保护的认识不断深入的结果。”

  近5年来,北京市文物部门投入5亿元先后对天坛、景山、社稷坛等进行修缮,对属于待确定遗产点的北海、大高玄殿、地安门燕翅楼等也进行了修缮,2017年还将对正阳门箭楼、天安门城台、景山寿皇殿、天坛外坛墙等文物进行修缮。

  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副院长、中国世界文化遗产专家委员会副主席吕舟所在的专家组承担了中轴线申遗的文本撰写工作,在他看来,北京的中轴线“影响了一座城市从古至今的规划,讲述了一个积极的中国的故事,这是中轴线之于中国甚至世界的意义和价值。”

  全世界最长的南北中轴线

  北京中轴线始建于元代,为强调封建帝王的中心地位,最初位置在今旧鼓楼大街的中心线及其向南的延伸线上。明清时期的中轴线北起钟鼓楼,南至永定门,直线距离约7.8公里。

  中国建筑大师梁思成曾赞美这条中轴线,“大略地说,凸字形的北京,北半是内城,南半是外城,故宫为内城核心,也是全城布局中心,全城就是围绕这中心而部署的。但贯通这整个部署的是一根直线,一根长8公里,全世界最长,也是最伟大的南北中轴线,穿过了全城。北京独有的壮美秩序就由这条中轴的建立而产生。前后起伏、左右对称的体形或空间的分配都是以这中轴为依据的。气魄之雄伟就在这个南北引申,一贯到底的规模。”

  从北京中轴线的南端永定门向北,东有天坛、西有先农坛;一路延伸至中轴线中段的前门大街和大栅栏历史街区;再往北是天安门广场,人民大会堂和国家博物馆东西相望;紫禁城以中轴线为轴东西对称修建,太和殿等主要建筑则坐落在中轴线之上;穿过故宫后到达景山,连接着地安门大街延伸至中轴线最北端的钟鼓楼。

  新中国成立后,随着国家和社会的发展,北京的城市布局也作了相应调整。

  1990年北京申办亚运会成功之后,中轴线延伸至鼓楼外大街,以连接城市中心和亚运村,并在西边建造了中华民族园,东边建造了国家奥林匹克体育中心。

  申奥成功后,奥林匹克公园建立,公园的轴线成为北京中轴线的延伸线,北至奥林匹克森林公园。东边的国家体育场(鸟巢)和西边的国家游泳中心(水立方)就在中轴线的两侧,仰山和奥海也均在中轴线上。

  在最新的城市规划中,北京的中轴线由北向南包括“时代轴线”“历史轴线”和“未来轴线”三部分。

  北端的“时代轴线”以奥林匹克公园为中心,形成一个开放的运动休闲文化区。传统的中轴线“历史轴线”包括钟鼓楼、什刹海、天安门广场以及复建后的永定门城楼等,形成以历史文化为核心的“复古区域”。“未来轴线”将从永定门继续往南延伸,缓解北京南北向交通的压力。

  从古代北京城到当代北京市,中轴线始终是北京城市规划的一个重要参考标准。在吕舟看来,“这是一条仍然具有强大生命力的城市中轴线。”

  “开心告别危旧楼,欢喜迎接新生活”

  2011年6月11日,北京启动中轴线申遗文物保护工程。2012年起,市政府将每年的文物保护专项经费由1.5亿元调整至10亿元,并以中轴线的古建筑腾退和修缮为重点,推动了百余项古建筑修缮工程的开展。2016年,推动中轴线申遗被写入了北京市政府工作报告。

  实际上,从20世纪80年代北京被国务院公布为第一批国家历史文化名城起,北京历史文化古城的“金名片”就重新唤起了人们对北京中轴线的保护意识。

  北京市政协委员、北京市文物局原局长孔繁峙向本刊记者介绍,申遗开展的实质性工作主要包括古建筑修缮,缺失建筑复建、文物占用腾退搬迁、环境整治等。

  孔繁峙坦言,中轴线的重建改建,最大的阻碍还是遗迹内现住居民的搬迁、文物占用单位的腾退。“地安门附近有几栋塔楼,高十余层,非常影响中轴线天际线景观。”本刊记者站在鼓楼往南景山方向看过去,可见孔繁峙所说的不和谐塔楼耸立在中轴线旁,显得非常突兀。

  为了保护中轴线景观,恢复中轴线平缓天际线,位于京城中轴线北端的地安门百货商场进行了降层改造,并且还将引入文创、科技等企业,重现什刹海地区昔日文化及商贸产业的繁华。

  天坛是中国现存最大的祭天古建筑群,内坛墙和外坛墙将整个天坛分割为“回”字形。然而一些单位驻扎外坛,天坛传统格局被破坏,从“回”字形变成蘑菇形。

  现在,天坛周边57栋简易楼、数千户居民已启动腾退搬迁,简易楼上挂着红色大条幅:“热烈庆祝本楼率先签约突破85%,开心告别危旧楼,欢喜迎接新生活!”

  不仅如此,位于西南外坛的天坛医院、北京口腔医院等单位也即将搬迁。搬迁后,天坛外坛墙缺失的南坛墙将被恢复,外坛墙将呈现完整的圆形,天坛也将再次重现“天圆地方”格局。

  中轴线上,寿皇殿和大高玄殿被称作申遗路上最难啃的“硬骨头”。寿皇殿古建筑群曾是清代皇帝的家庙,从上世纪50年代起成为北京市少年宫的活动场所。2013年,北京市少年宫从寿皇殿迁至新址龙潭湖畔后,寿皇殿重返景山公园。大高玄殿是中国唯一一座明清两代皇家道观,也是紫禁城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外借”近60年后终于归还故宫。

  本刊记者在现场看到,如今这两处建筑都正在紧锣密鼓开工修缮,修缮后将对公众开放。

  标志性景观的复兴

  中轴线的复兴,不仅是对北京名城风貌的展示、对旧城古建筑的保护,也为市民提供了新的生活方式,为游客呈现了一个传统与新兴业态相互混合、不断更新的新北京。

  2012年11月,“北京中轴线(包括北海)”正式列入中国遗产预备名单,值得注意的是,加入遗产预备名单的“北京中轴线”特别提到了北海。北海公园管理处负责人解释道:“作为世界上现存的建园最早的中国皇城御苑,北海是中轴线上最为重要的山水要素,更是中轴线上中国礼制与城市生态规划理念的独特见证。”

  元明清三代,北海的核心地位不断得到巩固,与中南海、东侧的紫禁城、景山的有机结合,最终形成了乾隆皇帝所推崇的“平地起蓬瀛,城市而林壑”的山水城市景观。

  事实上,北海公园于2009就开启了自己的申遗之路,在2011年底,完成了《北海皇家园林世界遗产预备名单申报文本》并上报北京市文物局。

  在北海公园申遗背后还有一个小故事。2009年,北海退休职工袁世文给温家宝总理写了一封信,反映北海公园的先蚕坛、漪澜堂、大圆镜智宝殿、琉璃阁等被外单位占用情况。很快温家宝总理就对书信给予了批示,要求对此事进行调研。

  2009年6月30日,时任国家文物局局长单霁翔带队到北海进行调研,指出应尽快恢复北海公园的完整性,逐步解决外单位占用问题,并提出了北海应积极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重要意见。后北京市公园管理中心办公会议同意并成立了申遗领导小组及专门的机构,开始了北海的申遗之路。

  北海公园负责人告诉《瞭望东方周刊》,北海公园完成了团城、静心斋、阐福寺建筑群、西天梵境建筑群修缮工程等一批重点文物保护项目,2016年随着仿膳腾退漪澜堂古建筑群的收回,公园目前对漪澜堂的布展工作已初步完成,准备下一步面向游人开放。

  同样在中轴线景观复建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的还有大栅栏历史文化保护街区。

  北京大栅栏琉璃厂建设指挥部负责人告诉《瞭望东方周刊》,大栅栏历史文化街区位于中轴线中段,毗邻天安门广场。明清时属于北京外城,是集娱乐、商业和居住为一体、以市井文化为主的区域,与故宫的皇家文化正好相互对应、相辅相成。

  “今天的大栅栏区域依旧分布着明清时期的114条胡同,是北京历史上延续时间最长、历史遗存最多、旧城风味最浓、覆盖范围最大的历史文化街区。保留下来的铁树斜街、樱桃斜街和杨梅竹斜街等斜街肌理,可以说是北京城市发展的活教材。”建设指挥部负责人介绍,2017年该区域将启动安徽会馆、谭鑫培故居、梅兰芳祖居、梨园公会等文物腾退和保护修缮工作。

  在延续大栅栏胡同肌理、恢复历史风貌的基础上,2017年1月,北京坊建筑集群在大栅栏东北角正式落成,成为独具特色的“中国式生活体验区”。

  讲好中轴线的故事

  2012年,吕舟所在的专家组经过讨论,画出了中轴线申遗的大致区域,包括核心区总面积468.86公顷,建设控制与缓冲区面积4674.58公顷,总面积5143.44公顷,涵盖了60%的北京老城。

  吕舟告诉本刊记者,经过5年的中轴线建设工作,这个数据已经不再适用了,还有许多需要重新明确和完善的地方。“在新一轮的北延、南扩之后,具体的边界该划在何处,后海的生活区该如何分割,前门大街的改建对中轴线的意义是什么,都是需要讨论的话题。”

  中轴线的建设和申遗工作曾受到部分学者的质疑。有学者认为建设工作破坏了建筑物的遗产价值,中轴线的建筑群并非全部达到申请世界遗产的标准。

  吕舟则认为,“中轴线申遗”的主角不是建筑,而是“中轴线”。作为一种城市布局方式,北京中轴线是中国传统文化在城市建设上的体现,并且在经历了漫长的历史过程后,依旧对北京的城市规划有重要的影响。

  实际上,中轴线面貌的恢复,是从永定门的复建开始的。

  永定门城楼始建于明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寓“永远安定”之意。嘉靖四十三年修建了瓮城,成为北京中轴线的南起点。清乾隆时期对永定门城楼进行了重修,形成了最终的规制。1957年,永定门被拆除,彼时的中轴线失去了南端的标志性起点。

  1999年,北京市社科院历史所研究员、政协委员王灿炽提出了“建议重建永定门,完善北京城中轴线文物建筑案”的提案。

  2001年,北京市委市政府采纳了此建议,批准了永定门的复建提案。2004年,复建后的永定门终于再次出现在人们眼前。

  吕舟认为,永定门的复建清楚地反映了20世纪80年代之后“中轴线的规划概念和中轴线本身在北京甚至中国人心目中的重要地位”。

  永定门的建造、拆除和复建都是中轴线上重要的文化事件,其意义在于说明了从元代到当代的700年间,北京中轴线“始终存在,并深刻地影响了北京城市的生长和变化”。

  吕舟提到,强调这一点后,具体申遗区域面积、界限以及包括多少处遗产并不重要,“如何讲述北京中轴线的故事”才是申遗的关键。

  舒小峰认为,申遗不是目的,而是我们做好名城保护的推动力和成果标准,“中轴线申遗工作任重道远。我们遗产保护、名城保护要达到世界遗产保护的标准,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高雪梅 特约撰稿鲁雨涵/北京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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