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接着仇怨的姑娘/她静静地走近,走近/又投出太息一般的目光/她飘过像梦一般地/像梦一般地凄婉迷茫”
李丁说他是油纸伞的第五代传人。和李丁坐下来,他忽然兴致而起,念了一首《雨巷》,诗人戴望舒的作品。我笑着说:“我已经感觉到江南与丁香姑娘的美扑面而来。”
我们面对面坐着,李丁身后的木桌旁,立着一幅放大的老照片。照片上有三个人,两边的人头戴斗笠身穿蓑衣,肤色黝黑,目光暗淡,而中间的人身材矮小,但脸与手白而洁净,撑着一把油纸伞,伞很完整。李丁说:“斗笠蓑衣是穷人的打扮,在过去,只有有钱人家才打伞,而且这把伞一点都没有破。”
李丁今年将近四十,是山西人,做油纸伞已经是几代人的营生。从清朝开始,山西人就开始在北京卖伞,“漆器、木工、伞、古建,清代在北京做这些手艺的基本上都是山西人。即使是现在,亭台楼阁这些古建手艺做得最有名的还是山西人。”
这是他学做油纸伞的第二十七年。做的时间长了,对每一道工序了如指掌,然后成为伞厂的一个“通才”,从制作伞架到敷伞面,他无不精通。当看到一堆楠竹片,在自己手中变魔术般变成一把把精致美观的油纸伞时,他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成就感。
当问到做制作完一把伞需要耗时多久,他回答到即使是经验丰富的老师傅也需要半个月。
“从开料起到制作完毕,一把伞要经历90多道工序,使用上百种工具。”最关键的是还得看天气,太阳大了不行,阴雨绵绵也不行。因为天气会影响伞骨的成型和纸面的平整,造成弯曲或起壳。
李丁细细谈到做伞的工序。颇为繁复。老话说:“工序七十二道半,搬进搬出不肖算”,意思是搬进来搬出去的环节不用算在内,做一把伞粗算起来也要七十二个工序。一般将制伞的工序大致分为三步:第一步削伞架,第二步裱伞面;第三步绘花。古时的伞,讲究一点的都会绘花。至少会写字,比如张家的写一个张字。绘伞,有专门的架子。伞支撑好后可以转着画。
削伞架,简单的三个字可能是一个做伞人一天或几天的全部劳动。削伞架可以说是做伞最基础的工序。伞骨又分为撑骨和长骨。长骨是伞撑开后伞面下的竹骨,撑骨是支撑长骨、收放伞的竹骨。
用于做伞骨的竹子直径至少不小于十公分,因为一把伞的所有伞骨必须是长在一根竹子上的,而且顺序不可以乱,只有竹节的位置统一,才能保证开伞收伞时伞骨同进同出的协调性。如此,一把伞也就更有生命感了。相传油纸伞也叫做保福伞,将伞悬于梁上可以保一家老小的平安,不知道是否也取自这“同出一竹、裹护一内”之意。
“伐下竹子之后,工人要用弯刀将竹子刨皮,之后杀青、晒青、煮青。杀青之后将需要的伞骨一只一只劈开,再组装起来形成一个基础的伞架。”
竹子杀青与茶叶的炒青是一个道理,是去掉水份的过程。伞厂有很大的石槽,里面是石灰,杀青就在这些石槽里进行,即用烧热的石灰将竹子煮一遍。这是一道古法工序,利用石灰散发的热量将竹子的湿燥干。竹子失去水分之后就不会开裂了。
刷油是做一把伞的灵魂,伞的防水性好不好,结实不结实,都与刷油紧密相关。李丁介绍说,“评价一把油纸伞的好坏,首先要看伞的透亮度。越透的伞说明桐油的纯度越高,伞就越结实。但这一点很人们的感官正好相反,人的感觉反而是越透的东西越薄,好像很脆弱。”
李丁进一步说道:“油纸伞的伞键与钢骨伞的伞键在外观上看区别并不是很大。但原理却完全不同,油纸伞的伞键没有弹簧,完全是靠角度吃力。这个伞键是鲁班发明的,也叫虎尾键。伞开伞收几万次都不会坏,甚至伞完全烂了,这个伞键也还会是完好的。一般做伞的人家里都会供奉鲁班,是万代工匠的‘巧圣先师’。”
据说最早的伞是鲁班与妻云氏发明:“劈竹为条,蒙以兽皮,收拢如棍,张开如盖”,但初期的伞多以羽毛、兽皮等物料制作。油纸伞的使用要到东汉蔡伦发明造纸术之后,这时候桐油已经开始使用,油纸伞便发展开来,约于唐朝传至日本、朝鲜。宋朝时称之为绿油纸伞,明朝开始于民间普及,《天工开物》记载:“凡糊雨伞与油扇,皆用小皮纸。”,沈括《梦溪笔谈》也有:“以新赤油伞,日中覆之。”将近两千年中,一把把的油纸伞连带着一个个或是凄美或是残酷的故事,一起埋进了历史的尘埃。
临走时,李丁送了我一把油纸伞。他说:“如果仔细听,其实每一把油纸伞都有属于它自己的声音,一开一合宛若一呼一吸,仿佛在讲述属于自己的故事。”
文/寒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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