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想象有多煎熬”

鲍康如（Ellen Pao）起诉硅谷风投巨头凯鹏华盈（Kleiner Perkins）性别歧视已过了五年，在此期间，鲍康如因用户抵制而被迫辞去 Reddit CEO 一职，但科技领域关于性别不平等的讨论却越来越激烈。在 9 月 19 日出版的回忆录《重新设定：我为无性别歧视和永久改变的奋战》（Reset My Fight for Inclusion and LastingChange）中，鲍康如【如今是卡普尔资本（Kapor Capital）的一名合伙人，该公司主要关注社会影响力相关的项目】披露自己遭受了多年的职场性别歧视，谈论了公开审判中职业与私人生活被摊开供人审视的感觉——以及为何她仍致力于使硅谷变成一个包容性更强的地方。

性骚扰和性别歧视事件的曝光促成了 Uber CEO 特拉维斯·卡兰尼克（TravisKalanick）的离职，更别提几个位高权重的风投资本家了；对硅谷女性来说，这一年虽艰辛，却非毫无收获。你是否感到欣慰？

我希望能迎来改变。我还感到悲伤，走到现在这一步，竟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和这么多人的不懈努力。我希望人们能做正确的事，引进的改变能造就真正的不同。为何要经历这么长的时间，这个行业才肯承认问题的存在？你觉得企业公开解决这个问题，是不得已为之吗？

似乎就是这样，不是吗？很难说，现在还太早了。你能看到 Uber 开始采取措施，但那是因为它被逼得没有退路。利益当头，企业对任何情况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这些公司，董事会不会追究谁的责任，投资人也不会追究谁的责任，员工无法从HR 或管理层中得到帮助，所以只能自己发言，而这种方式似乎真起到了作用。有史以来，我们首次看到有人因性骚扰而被赶出投资公司的现象。但这种趋势到底是一时的还是长期的，还有待证明。

在你的书中，你提到有一次与凯鹏华盈的男同事搭私人飞机时，你试着听从雪莉·桑德伯格（Sheryl Sandberg）的名言去融入群体中，但这些男同事不管不顾地谈论一些粗俗的话题。你得出结论，别人不想你加入时，你根本无法融入群体——关于这一点，许多女性都有切身体会。那么，最好的解决办法是什么？

当你做的是入门级的工作，你就像一件商品。我曾在律师的手下工作，其中一位律师把我们比喻成猪肉。对这些人来说，底下的人每个都一样，外表怎样都无所谓。但随着行业的竞争性越来越强，由于某种原因，你的外表和出身开始变得重要起来。我也希望有个标准答案来解决这个问题，但现实要复杂得多。因为对某些人来说，她们需要这份工作。对于这些人，我会建议看能不能跟另一个领导或换一个公司，试着去寻找包容性更强的环境。

像你一样大胆发言并诉诸于法呢？你对前雇主凯鹏华盈的性别歧视诉讼拖了三年，结果却是凯鹏华盈胜诉，你被要求支付对方部分律师费。对于正经历着你经受过的痛苦的女性，你会给予什么建议？

我会建议她们别走我的路。你无法想象有多煎熬，在情感、经济和职业上，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法律体系是否让女性失望了？若是如此，那么获得舆论的支持是否更加有效，就像苏珊·福勒（Susan Fowler）发帖子描述她在 Uber 遭受的性骚扰一样？

是的，我觉得法律体系让女性失望了；不止如此，它还让有色人种和高龄员工失望。法庭不是解决这些问题的好地方，因为公司能雇佣更好的律师，更好的公关，还会拖延时间，从经济和情感上对你施压。我将诉诸于法看作是最后的手段。

诉诸舆论能影响经理、CEO、风投资本家和董事会成员，结果就是造就变化。在过去，媒体很不好说话；但现在，许多男性记者都更包容，能更好地理解问题。

我觉得我的败诉让从未出口抱怨、或许有机会起诉的人打消了走法律道路的念头。这些人会意识到，对簿公堂并不是解决这些问题的好途径。我觉得这让某些人对自己未曾尽全力去捍卫权利而释怀，因为她们会发现，诉诸于法并不是一个卓有成效的方法。

当女性说自己受到虐待或被歧视时，公众总是难以相信，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有些人认为，性别不平等的现象早在 80 和 90 年代就消失了。他们认为问题已经解决，所以当这种行为普遍存在时，他们感到十分震惊。我觉得有些人是不想去相信，另外有一些人则觉得这种行为并无不妥，这种人远比我想象的还要多。比如选举中和选举后人们的歧视行为，以及选举前存在歧视行为但仍获选的候选人——这一切都令我震惊。

2013 年担任新闻网站 Reddit 的临时 CEO 后，你禁止发布他人裸照或性爱视频进行色情报复的行为，对此，大多数用户都表示支持。但当尝试限制骚扰行为时，你收到了大量辱骂和在线威胁。为什么？

有五个子版块的讨论内容针对某些个人进行了攻击。这是赤裸裸的歧视。一个版块针对的是跨性别者，一个版块则表达了对肥胖者的恐惧。我们撤了这五个版块，用户的抵制就开始了。这些版块成为了自由言论运动的一部分。

在技术界，关于限制言论自由的辩论仍然非常激烈。为了保护用户，社交媒体网站肩负什么责任？

网站不应该允许用户进行针对性的骚扰。自由言论通常会提倡和鼓励人们去发表各种各样的观点，但通过恐惧战术来欺凌他人的行为绝不能被允许。一个群体肆意对其他任何群体展开骚扰，直至将这些群体都挤出平台，最后，平台将只剩下一个群体的声音和观点。所谓的自由言论平台，部分就体现在平台上存在各种不同的观点，当你允许群体通过骚扰将其他群体挤出平台时，自由言论就不可能存在。若 Reddit 任由用户发布他人的裸照，那它大可成为名人裸照集中地，将其他活动都撤下。这对 Reddit 会是一件好事吗？很可能不是。

当谈起禁止平台上的骚扰行为时，许多科技公司的领导人似乎总是进入两难的境地 ；而在其他方面，这些公司都那么的极富远见。这个问题真那么难解决吗？

这很复杂。撤下仇恨性内容并不容易，因为它们总会以其他方式出现。人们总是在测试底线。在法学院读书时，有教授讨论过什么是仇恨言论，但难以定义。这个问题很难探究清楚。第二个问题是大多数科技平台的创始人都未曾体验过女性和有色人种，尤其是有色女性所遭受的骚扰。他们不知道被骚扰是什么感觉。

关于你在 Reddit 的那段经历，你将章节命名为“玻璃悬崖”，指女性领导人临危受命，最后成为代罪羔羊的现象。你觉得你在 Reddit 的失败是必然的吗？确实这样觉得。有一次，一个董事会成员说希望到了年底，我能让 Reddit 的用户数达到 5 亿，在我看来，这根本就不切实际。那时我就开始怀疑，呆了更长时间，更了解情况之后，我就越有这种感觉。

2016 年 推 出 非 营 利 企 业 ProjectInclude 时，你在一个帖子中哀叹大多数初企都采用有限的措施来解决多样化问题，且这些措施通常对公司具有潜在性的危害。公司认为必须在招聘时“降低门槛”。你建议初企采取什么措施来产生积极性的影响？

Project Include 提出了 87条建议。在我看来，要通过塑造 CEO 来塑造公司，最好还能影响风投公司，如此一来，才能做出正确的决定和建立正确的公司文化，让每个人都有成功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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