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 来源:杂文选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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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布时间:2018-02-05 10:06

  2017年清明节,我去浙江开化采访那位在自己女儿脑死亡以后捐出她心脏的母亲。受捐者是位老太太,手术之后身体逐渐恢复。老人心存感激,一直想向捐出这颗年轻心脏的父母表达她的感激。可是由于国际通行的双盲原则,捐受双方都不知道彼此,因此也无从表达。2017年清明节前,老人到医院请医生录了一段心跳声,记录了一页心电图,通过红十字会转交到那位母亲手中。我问母亲:“你听没听过女儿心脏跳动的录音?”她摇头。我问:“想不想听?”“想。”“为什么不听?”“不敢。”我又问:“为什么不敢?你不是梦里梦到女儿很多次吗?为什么她的心跳声的录音在手上,却不敢听?”“因为我的心很乱。我一直觉得闺女是在哪个我不知道的地方生活着,我们只是联系不上而已。可是现在她的心跳声就在我的手上,离我这么近,听见心跳声,倒是提醒我,女儿再也回不来了。”

  我步步紧逼,其实于心不忍。

  那位母亲的年龄与我相仿,因此我特别能理解她的心情。从孩子在自己身体里住下,到第一次感受到胎动,再到呱呱坠地、一点点长大,从一个小肉团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这里面有多少母女间的情感交流,有多少只属于她们的美好时光。可是孩子半路先走了,母女一场,情分戛然而止。女儿没了,但女儿的心还活在另一个生命里,本以为女儿走远了,可如今她的心跳声又回到身边。母亲的心仿佛被放在火炉上反复炙烤。

  我采访时很少会流泪,但这次没控制住。

  采访结束后,我轻声对她说:“对不起。又让你经受了一遍。”她拉住我的手说:“别这样讲,说一说我心里好受些。”何止是她,我也释然。

  【原载《读者》】

  ○董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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