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之地，不完美离开

　　对于索契，俄罗斯人有一句谚语：今天的天气，明天才知道。

　　2018世界杯，这个俄罗斯南部的海滨城市，发生了太多的不可能。C罗在这里上演了帽子戏法，一人单挑斗牛士军团；克罗斯在这里打入绝杀球，挽救德意志于濒临淘汰。就像那句谚语一样，只有一切盖棺定论后，人们才有机会回味索契的神奇。

　　越不对等，乌拉圭人越轻松

　　对于葡萄牙，索契是一个熟悉的地方。他们本届杯赛的首场比赛，就是在这里和西班牙打出了一场进球大战。单场6球的纪录，直到开赛后10天，才由英格兰和巴拿马合力打破。葡萄牙愿意回到这里，C罗愿意回到这里，球迷也愿意回到这里。毕竟，这里给他们留下了美好的回忆。

　　相比之下，乌拉圭人对索契的一切都很陌生。从叶卡捷琳堡到，顿河罗斯托夫，再到萨马拉，乌拉圭人总是在俄罗斯中北部往返。气温高达37度的索契，和拥有C罗的葡萄牙，成为了乌拉圭人世界杯上的第一个考验。更让乌拉圭人困惑的是，由于安保原因，国际足联拒绝了乌拉圭人在菲什特球场进行适应性训练的请求。乌拉圭人只能在与菲斯特球场一街之隔的公园竞技训练场进行例行训练。这也就意味着，乌拉圭人第一次踏上菲什特球场的草坪，就是与葡萄牙的决战。

　　但越是不对等，越轻松。

　　就算无法进入比赛场地，乌拉圭人依旧充满热情地在一街之隔尽情欢笑。五人一组的抢圈游戏，苏亚雷斯和卡瓦尼的脸上，笑容从未消失。只有在苏亚雷斯被断球耍赖时，卡瓦尼才会假装生气地拍着巴萨前锋的头，后者前后躲闪，稍不留神便一屁股坐在草坪上。一旁的卡塞雷斯和贝西诺，叉着腰偷着乐看热闹。这只是贯穿整个适应性训练的一个小片段。

　　轻松，是乌拉圭人最大的武器。

　　外界把这场比赛看做是苏亚雷斯和另外两个人的战斗，一是和C罗，从俱乐部到国家队；二是对锋线搭档卡瓦尼。尤其是后者对于进球的渴望，被媒体视为苏亚雷斯在乌拉圭国家队的最大竞争对手。以致于苏亚雷斯在赛前发布会上，不得不公开表示自己与卡瓦尼之间不存在任何竞争关系，“我和埃丁森已经认识十多年了，从U20开始。我们之间就没有竞争，只有互相扶持，以任何方式。”

　　27个小时后，苏亚雷斯在新闻发布会上的话变成了现实，他和卡瓦尼成为了葡萄牙人的噩梦。比赛仅仅开始8分钟，卡瓦尼右路长传给左侧的苏牙，后者停球后传中，卡瓦尼后点插上，在格雷罗身后起跳头球破门。两个人，三次触球，就打穿了葡萄牙人7名球员组成的防线。

　　“没有竞争，只有互相扶持，以任何方式”——一语成谶。

　　迅速领先，球场东侧看台的乌拉圭球迷开始进入状态，一阵阵天蓝色的波浪开始向两场两端蔓延。虽然佩佩的进球让菲什特球场的深红色暂时占据了上风，但没过多久，比赛又回到了乌拉圭人的掌控中。

　　第62分钟，葡萄牙防线连续犯下错误。穆斯莱拉开出高球，佩佩冒顶，苏亚雷斯的跑位拉开了丰特和里卡多，本坦库尔分球，卡瓦尼大禁区线上推射远角得手。

　　一个细节是，赛前训练，在同样的位置，卡瓦尼一共打了三脚，无一命中门框范围之内。他把最准确的一击，留给了葡萄牙人。从此，乌拉圭球迷的歌声，再没有停止过。

　　残酷绞杀下的生存之道

　　两年前，葡萄牙在欧洲杯夺冠，经历了点球决胜，加时赛进球，靠得是防守。而乌拉圭的防守同样彪悍，进入2018年之后，竟然没丢过球，他们也是本届世界杯16强球队里，唯一没有丢过球的球队。

　　两队风格都偏重防守，赛前发布会上，俄罗斯记者分别向塔瓦雷斯和桑托斯发问，这场拥有当今足坛三大顶尖射手的对抗，是否会演变成一场无聊的比赛？在俄罗斯人看来，法国战平丹麦以及日本负于波兰这两场比赛最后时刻的消极状况，是对足球运动的不尊重。

　　“我不知道比赛会不会变得无聊。”塔瓦雷斯回应说，“但我们不是为了让比赛无聊而来的，我们来到索契是为了获胜，这一点从来都没改变。”

　　乌拉圭人放出了获胜的豪言，也完成了承诺。实际上，塔瓦雷斯并没有太多选择，主力中卫希梅内斯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参加球队的训练，马竞轮换中卫是在对阵俄罗斯比赛前的队内训练中受伤的，他也因此错过了小组赛最后一轮比赛。塔瓦雷斯对此很无奈，不过他表示自己不会过分依赖某一位球员，“我们一共有23名球员，过去三场比赛，我们只使用了其中的大约17人，我想说的是，我们队中的每一个人，都已完全准备好了。”

　　这是淘汰赛，是胜利或者回家的生死对抗。面对这样的压力，即便对外声称所有人都准备好了的塔瓦雷斯，也还是在最后时刻决定使用伤势有所好转的希梅内斯。这是保守的选择，更是世界杯淘汰赛残酷赛制下的必然。于是，每一次希梅内斯解围或者封堵射门，东看台上总会想起一阵欢呼。

　　世界杯上，没有密不透风的防守，乌拉圭人2018年的第一个失球，还是来了。希梅内斯和戈丁都把注意力集中在C罗身上，却漏掉了葡萄牙7号身后的佩佩。

　　虽然失去了零封纪录，但乌拉圭人得到的，远比他们失去得多。他们在残酷地绞杀中，活了下来。

　　一个人冷静，十个人混乱

　　乌拉圭人的胜利，C罗的失败。

　　事实上，要不是巴拿马裁判的仁慈，对C罗在对伊朗比赛中的故意肘击只出示了黄牌，葡萄牙的王或许无法出现在本场比赛中。

　　淘汰赛，葡萄牙需要C罗，而C罗需要冷静。

　　与三场小组赛一样，C罗选择了靠近大禁区线一侧热身。一个人，不断在两个大禁区角来回带球奔跑，偶尔选择一脚搓射，皮球总是清脆的落入球门上方。没有过多的言语，偶尔转过身双手鼓掌鼓励队友，队友总是停下来望向C罗的方向。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感受到C罗在这支球队中的能量，才能感受到他是这支球队真正的领袖。

　　然而，对葡萄牙来说，这是一场没有领袖的比赛。而于C罗而言，这则是一个煎熬的90分钟。从比赛的第一分钟开始，他和队友之间的联系就被乌拉圭人割裂。冲刺、急停，无奈地回身，是整个上半场C罗不断重复的动作。当这个全世界都知道的，葡萄牙最有威胁的进攻点，整个上半场居然没有一次禁区内触球时，桑托斯的球队在进攻上的无序和混乱，可见一斑。

　　桑托斯在赛前发布会上说，“如果C罗在比赛中一个人单干，那么我们很有可能将要输掉这场比赛。”事实上，C罗没有单干，皇马前锋总是积极地试图将比赛引导向自己有利的方向。然而，他一个人的努力，在乌拉圭人严密的防守面前，显得那么苍白，那么无助。威廉·卡瓦略90分钟保持着一个节奏，丰特和佩佩接连不断在防线上犯下错误，替补出场的安德烈·席尔瓦和马努埃尔·费尔南德斯除了浪射，就只能被困在天蓝色的锁链中。

　　一个人冷静，十个人混乱。

　　没有喋喋不休，没有举手表达不满，就连卡瓦尼因伤下场，也是C罗搀扶而行。他唯一的愤怒来自比赛最后时刻裁判对夸雷斯马摔倒的无动于衷，狂躁的C罗甚至用额头贴住了墨西哥裁判塞萨·拉莫斯，冒着怒火的双眼直直地盯着那张冷酷的脸。

　　但C罗的怒吼，只换来一张黄牌，一张让他即便葡萄牙晋级也无法出场的黄牌。自己错失点球，球队险被绝杀，葡萄牙却最终取得晋级资格；当真正的王牌以冷静面孔示人，他的球队却无力向前迈出哪怕微小的一步。

　　命运，就是这么爱捉弄人。

　　梅西走了，C罗也在这个夜晚离开。我们早已习惯了，世界杯不再是他们的舞台；我们不习惯的是，他们的告别如此草率。

　　尽管我们曾经预计了在小组赛就告别他们的可能，但当真正的离别降临，我们还是缺乏一丝准备。

　　这一晚，过去十年的金球得主同时告别俄罗斯，取而代之的是姆巴佩在世界杯舞台上的大放光芒。遗憾却又兴奋，这是时代终结的信号，还是习以为常的惯例被打破后的不安？

　　“葡萄牙是一支充满激情和朝气的年轻球队，他们拥有美好的未来。我？现在谈未来还太早了……”这是C罗留给俄罗斯最后的声音。

　　是的，现在谈论未来，太早了。正如索契的那句谚语：今天的天气，明天才知道。

　　索契，给了C罗一个完美的开始，却没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结局。

　　特派记者南楠索契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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