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数派的胜利

　　喀山，送走了卫冕冠军德国后，又迎来了法国和阿根廷、世界杯1/8决赛的第一场超级大战。4比3的最终结果，不仅是近年国际大赛最精彩的对决之一，也是法国人作为冠军候选的强势证明，当然，可能也会是梅西最后一次世界杯的绝唱。记者从大战前一天达到喀山，经历了两队到达驻地、赛前双方球迷对垒、喀山竞技场的整场对决，见证了法阿大战的全景影像。

　　酒店风云

　　喀山不欢迎法国队

　　距离莫斯科800公里的喀山是伏尔加河畔的一座内陆城市，更是俄罗斯联邦鞑靼共和国的首都，具有高度的自治性。这个由俄罗斯族和鞑靼族混居的城市，人口达150万，相对于其他的俄罗斯大都市，在开放之外多的是淳朴。这座城市在几天前送走卫冕冠军后，又立刻迎来了法国和阿根廷两支超级球队，同时迎来的，是4万阿根廷球迷。

　　俄罗斯时间29日上午11时左右，记者的车在转角遇到法国队的大巴由警车开道而过，我们随即跟上。在购物中心对面的酒店，法国队包下了米拉什酒店的整个二层，并由特殊通道进入。俄罗斯人对法国并不感冒，而法国本土而来的球迷此时更是寥寥，大约10多名左右的法国球迷在铁闸门外等候，没有夸张的欢呼声，没有国旗，球迷们只是用自己手中的手机静静记录着法国队接近11亿身价的阵容从一辆大巴上挨个下来，再由小楼梯挨个走到二楼。于姆蒂蒂一身潮牌最为显眼，白色的衬衫，头顶着大耳机，拖着箱子径直而入。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甚至让人产生了喀山不怎么欢迎这支全球身价最高队伍的错觉。

　　下午6时，记者一行绕道阿根廷下榻酒店，从社交网络上已经获悉，阿根廷的到达和入驻，已经成了喀山当日的话题之最。29日下午是主帅桑保利携梅西在球场出席新闻发布会，阿根廷球迷早早围堵酒店等候梅西归来。和法国队到达冷冷清清的场面不同，阿根廷下塔的拉曼达酒店早已做了最严密的安保措置，一层铁栅栏将酒店隔开，栅栏外是早已兴奋得不能自抑的阿迷。300多球迷形形色色，拉大旗，唱赞歌，阿根廷球迷是一家，这种氛围很容易让旁观者产生亲近感，十几名男球迷坐在外层的行人道栏杆上，对着酒店窗户唱着那首著名的阿根廷助威歌曲，深沉的歌声在酒店旁的小街道里反复回响形成空灵的氛围，让站在此间的人有着动容的感受。“……加油，阿根廷。今天我们在这里，我们将得到冠军。我们拥有梅西和马拉多纳……”歌曲感染着其他阿根廷球迷，瞬间，就形成了大合唱，球迷们挥动着旗帜，忘情此间。

　　许久，梅西没有来，桑保利没有出现，酒店楼上的其他阿根廷球员也没有出现，甚至连拉开窗帘的动作也没有，但阿根廷球迷并没有一丝沮丧，他们的忠诚和痴迷并不要求回报，这是他们的传统，这是热情奔放的阿根廷球迷，这是在大战前永远激情加倍的蓝白球迷。永远信仰马拉多纳，永远信任梅西。球迷中间，4、5台摄像机对准着那些极尽张扬的面孔，ESPN的美女主持也沉醉其中，穿着热裤的她，对着球迷飞吻，又被阿迷簇拥着扭动自己迷人的身段。这里没有身份的区别，有的只是热爱，是阿根廷将他们拉近、相融。

　　环视四周，一幅巨大的C·罗画像出现在对面的楼房的墙壁上，再推动视线，一副似乎油彩未干的梅西画像就在不远处，这副略有荒诞的图景让记者不解。后来，记者好奇求证才得知，阿根廷下榻的酒店，正是去年联合会杯葡萄牙队的驻地，那副C·罗的巨幅画像，就是去年描绘上去。而为了避免阿根廷的尴尬，喀山本地的艺术家临时在不远的楼面上又加画了一副梅西的大头像。

　　当然，结果就是如此戏谑，在30日的比赛日结束后，梅西、C·罗双双出局。2018俄罗斯，因为这一晚的话题，而少了一个可以继续说道的话题……

　　决战天桥

　　水泥桥跟着节奏在颤动

　　阿根廷球迷的蜂拥而至，是在30日的中午，在29日还看不到太多阿根廷球迷的街头，却在30日的中午一下子被蓝白两色填满。

　　喀山的导游麦子告诉我们，赛前一天喀山的机场出现了大面积的航班晚点，平均晚点4小时，而机场进市区的路，已经持续塞车10个小时。虽然航运机构增加了一些班次，但飞机架次和机型容量都远远不够在一天内大幅运送球迷到达，而从莫斯科到喀山的铁路票也早已售罄。很多在莫斯科买了高价票的球迷，苦于没有交通工具而根本无法到达比赛现场。天知道这数量庞大的阿根廷球迷是如何到达喀山这个小城的。

　　30日下午两点半，喀山竞技场外唯一通向主路的通道已经被球迷占领，球迷——仅指阿根廷球迷，因为他们人数实在是太多了。没有看到公共交通工具，但就这么奇妙，阿根廷球迷一下子出现在各个角落，各个小街道，然后汇聚到主路，浩浩荡荡向球场进发。歌声，还是歌声，“……加油，阿根廷。今天我们在这里，我们将得到冠军。我们拥有梅西和马拉多纳……”路上，一名兴奋的阿根廷小哥向记者耐心地解释这首歌曲的含义，并用标准的语调唱了两遍录制在记者的手机里，希望记者可以慢慢学习。身穿梅西10号球衣的球迷依旧是主流，无论他有着多少的争议，有着如何低迷的状态，但在阿根廷球迷心中，他就是一个可以永远被信任的巨星，一个永远被崇拜的孩子。一个头戴蓝色假发的阿根廷大叔拉住记者，指着手里一件还被塑材料套着未拆封的梅西球衣，意思是问记者要不要买下他的球衣助威用，10美元的价格证明了这肯定是一件盗版货，但这位大叔的本意显然不是赚钱，而是为了就地拉拢一个梅西和阿根廷的支持者。

　　一路走了5分钟，记者还未发现一名正儿八经的法国球迷，只有路边两名年轻的女孩，脸上涂着法国国旗，仔细一看，她们还不是法国球迷，只是两名俄罗斯本地为球迷提供有偿画脸服务的小姑娘。

　　沿着主路走向球场，必须经过一条过马路的人行天桥，剧情就在这里发生了一些反转。

　　就在记者到达天桥底下的时候，发现了十几面法国旗帜在挥舞，法国球迷终于现身了。有着和阿迷完全不同的气质，显得略微高大一些法国人，脸上涂着更为鲜艳浓重的色彩，人少话不多，他们在桥底挥舞着气质，呼喊着简单的口号，很容易分辨就是“法国、法国”，然后等待着从旋转楼梯走上天桥。

　　一点就容易燃爆的阿根廷球迷不干了，“我们拥有梅西和马拉多纳”的歌声又激昂起来，先是身边的一片，然后是身后身前的一片，接着是天桥上的阿迷。走在桥上的阿根廷球迷唱着歌，脚下的节奏也齐整起来，接着越踏越嗨，十几秒后，整个天桥上塞满的阿根廷球迷一起跳动起来，结实的水泥桥身也颤动起来。几个女球迷脸上带着笑容手里拿着手机在拍摄，但明显被这震动吓住，急忙向前冲去，想尽快下桥。震动声、歌声、欢呼声很快盖住了那十几个法国球迷的口号，阿根廷球迷用一切方式宣誓着他们的存在和不可侵犯的，同样，在不远处的喀山竞技场，他们已经做好了绝对主场的一切准备……

　　喀山绝响

　　在沉默中爆发与消亡

　　喀山竞技场，静伫在卡赞卡河河畔，如一朵沉睡的水莲，它经历过大学生运动会，经历过2017年联合会杯，又在几天前送走了卫冕冠军德国队。这里有着定律，有着魔咒，同样也有着神奇。

　　声势浩大的阿根廷球迷如愿将这里变成了蓝白主场、精神的高地！进入球场，二三层看台的两圈环绕栏杆已经被球迷的旗帜所系满，丰富的南美旗帜文化和精神表达在这里传递得淋漓尽致。马拉多纳的头像、阿根廷的图腾、球迷联盟的口号，阿根廷球迷用一切可能装点着旗帜、横幅，并用它们装点着这座球场。他们希望在这个下午，在满场雄壮的梅西马拉多纳的歌声中，用种种的表达传递意念，获得一场在他们看来，早已是阿根廷人的胜利。

　　43000张被售出的球票，绝大部分被阿根廷球迷所拥有。环视球场，身穿深蓝色球衣的法国球迷仅仅占据了东面看台的一个小区和东北面看台的7/8排座位，高卢雄鸡的高傲，在一片蓝白色的阿根廷意境中被淡化。他们证明存在的，永远是挥动手中蓝白红三色的国旗。

　　“……加油，阿根廷。今天我们在这里，我们将得到冠军。我们拥有梅西和马拉多纳……加油，阿根廷。今天我们在这里，我们将得到冠军。我们拥有梅西和马拉多纳……”被歌声反复冲击，连记者都有那么一瞬，恍惚觉得自己也应该是一名阿根廷球迷。国歌带来了短暂的平静，随后在全场的欢呼中，最后的对垒开始了……

　　10分钟后，姆巴佩中场拿球后高速突破，穿透阿根廷整条方先后造成了罗霍的犯规，格列兹曼的点球干净命中。阿根廷球迷雅雀无声，而从法国球迷区则爆发出一股欢呼，不到2000人的法国球迷无法爆发出响彻球场的呼声，但这足以让阿根廷球迷深受打击。正当法国人一阵阵强势进攻可以控制场面时，迪玛利亚42分钟的世界波扳平局面。阿根廷球迷爆发了，一阵阵疯狂的啤酒雨从天而降，不用顾忌下面球迷的感受，他们尽情享受着情绪上的剧烈变化。这就是阿根廷球迷，他们享受在逆境中完成致命一击的仪式感，享受这种从悲情到惊喜的带来的巨大的心理转变，也许这样，才是阿根廷的意志传递，是千万球迷的精神集合。歌声带动着人浪，一波波无法平静……

　　下半场开场仅3分钟，梅西小角度射门，皮球弹在梅尔卡多的腿上折射入网。那一刻，球场在颤抖，阿根廷球迷的声浪似乎要摧毁这座球场，这座城池。是梅西，是他们歌声中的梅西现身，是他们意念中的梅西横空出世。多么完美的一幕，胜利的天平，似乎完全倾向热烈的阿根廷人。

　　法国球迷，在那两个角落，他们缺乏那种煽动身边人成为战友的感染力，但没有停止的法兰西之声，永远挥动着的国旗，在这片蓝白海洋中，突然感受到一种更深沉的力量。

　　第4球，帕瓦尔，现在是法国球迷的时间，在全场的懊恼声中，法兰西的口号清朗无比，没有狂热的歌声、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狂乱的啤酒雨……接着是姆巴佩的第5球、第6球，伴随进球音乐，法国人有节奏的呐喊越来越大，也许，只是阿根廷球迷的沉寂所带来的感官错觉吧。

　　阿根廷球迷沉默了，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有了什么预感，前排的一个阿根廷老者独自站立起来唱着阿根廷战歌，向身后的球迷召唤，可惜得到的回应寥寥。法国人的强大攻势带来的是那种压抑感十足的沉重感。越来越多的阿根廷球迷开始脱下衣服，在手中甩动，歌声不再响起。

　　第一排的一名穿着阿根廷童装的小球迷约莫5岁的样子，他显然还不明白场上发生了什么意味着什么，他和同龄的玩伴趴在栏杆上，欢快滴吹着喇叭，嘀嘀的喇叭声显得那么异样……

　　最后20分钟，是阿根廷球迷最痛苦的20分钟，比分无可挽回，阿根廷队一直在做着最后的努力，但在强大的法国队面前，显得那么无力。阿圭罗最后时刻的进球没有带来奇迹，那名阿根廷老者，脱下球衣，一言不发，举在手中仰天长叹，久久没有睁眼。

　　是的，没有奇迹。

　　法国队和他们不到2000人的助威团成为喀山竞技场的最后英雄。一边是飞奔入场扑向主力阵容的替补球员，一边是呆立在场上久久不动的阿根廷队员。梅西弯下腰，那一刻和马拉多纳告别时的哀叹如此相似，全场的阿根廷球迷没有离开，默默的陪伴。空气在凝滞，法兰西的呼声没有打扰着阿根廷的沉默，相信阿根廷球迷和场上伫立许久的队员正进行着又一次心灵的沟通。几分钟之后，梅西和他的队友走向更衣室，球迷们的掌声终于响起，久久停留在喀山竞技场的上空……

　　本报特派记者叶凌志发自哈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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