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园妙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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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23-09-14 21:30
从高温的夏末、沉寂的户外进入刘宅,恍然有林荫参差、时空转换之美,主人刘语熙翩然而至,笑语嫣然,旋即又消失于空间叠嶂之中,只闻余音婉转,一室明暗交接,光浮影动。
这是建筑师金秋野历时两年营建的一处居室园林,多年来,他在探索一条于室内空间别开胜境的“造园之路”,将中国古典园林的手法和意趣引入现代人的私密生活,大山宅、六边庭、树塔居等被众人知晓,以疏密相宜、曲折无尽的形式再现古人的技艺品位。刘宅的不同,在于明亮多变的个性,迥异于古园,又妙得古意。开敞的客厅,多向度的开孔,光线流泻,注入大小空间单元,在建筑和陈设之间的转折变化,营造出迷人的光影动态和灰度层次。园中并无草木葱茏,但见粉墙花影;无甚阴翳,但有明暗深浅。小空间因其小,托出意料外的洞天;大空间因其大,藏住情理中的洞穴。人在其中信步盘桓,游目骋怀,渐入古典意象的佳境。
当园林进入室内,内在的人就变得重要。在刘宅,园林的观念得以生长成形,女主人功不可没。实际上,古代园林就有女性力量的介入,相比男性主导的厅堂,闺阁和后花园更具女性意识,很多故事在园林发生。牡丹亭畔的杜丽娘,游园惊梦,触景生情,情移景换,爱恋奇观由此展开。大观园中的群芳,以诗酒为媒,花草为喻,出入如真似幻的梦境,潇湘馆、蘅芜苑、秋爽斋,无不是性情志趣的面貌。艺术史家高居翰在《不朽的园林》中写道:“家宅内园活跃着以女性长者为核心的女性群体……作为女主人,女性也会为园林的经营改建出谋划策。”讲求女性的意趣,悦纳女性的舒适感,这是园林鲜为人知的一面,在明清绘画有细腻表现。提起园林,大多联想到男性文人,以为只是他们的雅趣和避世追求,功成身退后释放财富和美商的对象。但事实却更为复杂多趣,对园的孜孜以求不分性别。
刘宅二层Cassina的LC4躺椅,摆放位置存在争议。在金秋野看来,它本应归置在偏僻处,与相关元素组成一个围合,兼有沉浸感和视觉指引的功能,就像古典园林一个相对封闭的角落,利用小尺度的区分,自然而然提示,将人的意兴引入其中,拢在其中。但刘语熙不需要这种封闭。她为躺椅选择了一种开放独立的姿态,倚在二层边缘,与一层的餐厅形成一条视觉上的互通,那里时常有她的小伙伴在办公,阳光从坡顶和墙面迎过来,包裹住她的放松和任性,同时维持了她需要的清晰感,对生活的重要内容一目了然。
这无疑削弱了园林家的匠心。但不得不承认,一幅古典的美人图在眼前展开了。如同醉卧石上的园中女子,与雅赏者共生灵犀,她即使睡眼惺忪,依然心如明镜。如此场景,正是设计者所追求的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刘语熙喜欢光,当光线足够充分,她可以开心到在家中涂抹防晒霜。在与设计师讨论方案的过程中,她强烈要求一个开敞的空间。“我需要站在任何一个角落都能看到这个屋子的绝大部分,让我每天一出卧室门就豁然开朗。”但在金秋野看来,园林怎么能敞亮?园林需要褶皱,需要穿插,需要压缩空间、因小见大,于有限之中创造无尽意。他回想起二人最初对于大方向的高度契合,刘语熙向往不平庸,希望突破既有认知,他给到了,并用VR技术向她呈现了超乎意想的效果。
刘语熙同样认可这份相契。“我对于大改很确定,在脑子里预想了方案,但我感觉差了点什么。在遇到金老师之前,我找了一些设计师来聊,他们没有超出我的预想。我很期待有一位设计师能做到。”她意识到金秋野的方案是另辟蹊径的,她需要他的实验精神。
但诱惑只是入场的氛围,身在其中,行动并不自如。就像刘语熙在公众视野所表现出的用力感,她以她的阅历,触类旁通的直觉,以及对生活方式的明确态度迅速写了一份五千字的意见,洋洋洒洒。金秋野视她为一个叛逆的“学生”,每一步都有自己的主张,他为此困扰,但并未退却,他的业主从来就是多样的,何况面对如此非主流的创造,他选择回应争执,提高沟通门槛。刘语熙笑言,有种重新上学的感觉。
“交锋“既源于语言本身的锐度,也来自立场的差别。对于金秋野,刘宅是一个作品,是居室园林这一理念的实践对象,他需要控制力,需要设计的完整性。“造园最忌讳的就是一个单独的角度,一个单件的事物过于强,它会跟周围缺少关系。”金秋野自信于一种整体性思维,可以将看似不相干甚至矛盾的线索组织起来,这正是园林家的技艺,但必须在初期就控制好,不能在过程中反复。
刘语熙笃定于对等的关系,据理力争,将方案的弹性推向了极致。金秋野也意识到,他追求的小而美不仅多样,还存在多变,一个负责任的建筑师,需要考虑到业主的需求是否在那个整体性之中。
相较于主人的幸福感,造园者金秋野对现状仍有反思。“古人在营造空间时是不会偏废的”,他以同样光线丰富的寄畅园为例,“从这里看过去,柱子、檐口、水面、灯,或者建筑、花木、山石、水底,都是等价的集群,组合在一起成就了风景。”他们在陈设上下了很大功夫,一盏灯的尺寸,一把椅子的质感,一张台面的纹理,一层台阶的处境,都为之争议,甚至焦虑。而焦虑的情绪在搬家前到了顶峰。“餐椅只有三把,没有选到合适的钢琴凳,这个地方还不完整,诸如此类。”刘语熙坦言,是完美主义在作祟。
时至今日,餐椅依然只有三把,女主人却已经消化了焦虑。“我在说服自己,这没有什么,这是我自己的家,缺了这些我也能好好生活。”随着人生和事业的转变,她逐渐找到了让自己放松的办法,与自己进行对话。“很多事情我都需要跟自己有这样一段对话,这是我找平衡的过程。”在共同创作之后,刘宅的敞亮容下了褶皱,清晰感叠加了含蓄。这里依然远近可观,有耐人寻味的整体和细节,有意想不到的局部。从女主人最爱的客厅转身,遇见她从不关门的卧室,一个反差萌的小空间,小得只能容下睡眠,像一只小动物窝在其中的洞穴。
如今,在属于她的园子里,刘语熙逐渐卸下铠甲。她享受这种松弛感,说自己年少时极其单纯,在成长中学会了如何减少自我消耗。她在这个家的动静自如,是由内而外的,单纯依然可见,是园主人的底色,掩不住也无须掩。
临别时,刘语熙分享了一个入住后的惊喜:“你知道吗?客厅的茶几,那个树墩,大小正好可以打一桌麻将。”这个四川人已经在为接下来的一连串“暖房趴”心生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