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文，从异乡到故乡

　　成旭梅

　　雨果说：“把整个世界作为异乡的人，他是完美的。”阅读而生成的写作，本质上与文化异乡形成了互文关系。艺术独创的深刻性体现在：于整个人类的普通存在中确证自我语言之存在，于“前文本遗迹或记忆”（茱莉亚·克利斯蒂娃）的基础上产生自我的记忆，使艺术走向创造与丰富。

　　阅读生成写作，是作者对于文本意义的“异乡”的主动寻找——在文化元素中交融、在与时间里的文化灵魂的共振与参照中，确证主体。将文本浸入“已有的言辞”中，是对自身文化茧房的突围。这种文本意义的异乡，正如巴赫金复调理论中的多声部概念，文本与文本间的相互借鉴、移用成为彼此的和声，为艺术开阔众多音符交错、渗透的自由空间。此异乡在本质上是精神空境，它清空了物质现实单一时空的限制，而将文本浸于文化的多元宇宙，构成为确证主体的应有之义。互文，在对浩渺的人类文化的移用与化用中找到个体存在的尺度，而此正是人类文化绵延的意义之一。

　　而艺术的独创，不唯表象之个性化，更在于语言与现实所达成的统一整全，即通过互文使语言真正成为“存在的家”（海德格尔）。如布鲁姆所指的“影响的焦虑”而生的“俄狄浦斯”情结：“当强力诗人面对前辈伟大传统时，他必须通过进入这个传统来解除对他的武装。”人类终须面对前文本形成自我重构，这不仅是为自己创造的想象力开辟空间，更是以归向精神原乡的方式，祛除当下时间中的无知与虚无。

　　地坛之于史铁生，并不在于表象的破败与荒芜，而在通过地坛祭祀的仪式感与时间形成互文与感通。克利福德·格尔茨：“仪式（祭祀）作为文化的一种表现形式，不仅仅是形式上的活动，更是人们共享信仰和价值的体现。通过参与仪式，人们能够在共同的经验中找到归属感和意义，从而暂时忘却日常的烦恼和琐事。”（《文化的解释》）古代帝王的祭天、农人的求雨、书生的祭孔，都是通过将希望寄托于某种超自然的理想以寻求内心的慰藉与超越。“祖先”并非居住在彼岸世界的“鬼神”，而是与现实世界之“生者”在生命情感、心灵精神相互感通的存在。由是，在地坛文化里，史铁生形成自己的内文本，一种废墟精神。他选择地坛来寄存自己，正是进入与地坛所表征的时间意义与永恒精神的对话。废墟，作为一种过去时间的留存，以一种在“天地人”格局中永恒存在的姿态，抵抗当下虚无。因之，史铁生走出了当下困境，他静静地接纳一切不虞之变，形成“命若琴弦”式的写作图景：“无解，本身就是一个解”。

　　亚里士多德《诗学》“净化说”：“悲剧激起哀怜和恐惧，从而导致这些情绪的净化。”那些时间里的悲剧主体与我们何其相似，而使我们于“异乡”中获得一方精神空境，走向生之慰藉。

　　（作者单位：浙江温州市第二外国语学校）

　　责任编辑 李 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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