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爱,那就培养爱

  世界上最勇敢的事,就是和曾经不爱的人一起慢慢变老。

  30岁的我和丛文从相亲到结婚,只用了三个月时间,我们已经被社会舆论与各自父母逼到了将近崩溃的边缘。

  所谓的洞房花烛夜,对于我们这两个剩男剩女来说是十分尴尬的。我洗了澡躺在床上,丛文洗完后,穿戴整齐地从浴室里出来。看着床上的我,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后鼓足勇气钻进了被窝。没有两情相悦的激情澎湃,我感觉新婚之夜就像两个网友间的一夜情。

  结束蜜月回到庸常的生活中,我们并不觉得结婚后与单身时有太大区别:周六周日做家务,有时结伴去父母家;一方有应酬,会客气地给对方发个短信通知一声;有了大病小情,也会关心地为对方求医问药;遇到各种节日,会很精心地为对方挑选礼物……对于各自的私人空间,我们也极为尊重,甚至不曾追问彼此过去的情事。对于这种状态,我们是相当满意的——既结束了单身孤旅,也依然有着身心的自由。

  日子一天天过去,直到那件事发生时我们才彻底明白:没有爱的婚姻真的是不道德的。

  婚后6个月,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我的第一感觉是,婚结就结了,但不能因为孩子让自己失去自由,自取束缚。在这一点上,我与丛文不谋而合。

  我们迫不及待地去做流产手术。那天与我同时等在手术室外的还有一位怀孕四个多月的准妈妈,她的子宫内长了肿瘤,已经严重影响到胎儿的发育,不得不做引产手术。

  在那个准妈妈悲切的哭声中,我意识到自己的冷酷,母性也在那一瞬间萌发。尽管我腹中的孩子并不是爱的结晶,但至少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与我骨肉相连的生命啊!可是,冰冷的器械已在我身体里翻江倒海,我的眼泪终于决堤了。无爱的婚姻不仅是不道德的,甚至是可以谋财害命的!

  一个小时后,我内心凄惶地走出手术室,身后传来那个准妈妈高高低低的哭喊声,她丈夫在手术室门口站着,同样满脸是泪。丛文正在看手机电子书,气定神闲,仿佛我做流产手术只是进了一趟卫生间。我委屈、难过、愤怒,除了流泪,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丛文这才意识到我的情绪,作为回报,他能想到的就是在打车回家的路上,给我买了一台最新款、价格不菲的诺基亚手机。

  回到家里,我把手机狠狠地摔在床上,对丛文大喊:“我要跟你这个冷血动物离婚!”他愣在那里,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这是我们相敬如宾的婚姻生活里惟一的一次战争,且火力如此之猛,让他十分震惊。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丛文几次试图和解未果,便没有了声息,只是每天按时给我做一日三餐,并把水果、零食送到房间来。我仍然无法原谅他的冷血,一副发誓要离婚的架势。

  三天后,闻讯赶来的婆婆看到我房间里堆积的食物,大骂丛文:“你知不知道这小月子比真正坐月子还重要,伺候不好是会终身落下病根儿的。”丛文替自己辩解:“我怎么会知道?”“你怎么就不该知道!祸是你惹的,凭什么让她承担后果。你不是整天上什么网吗?你不是说那个网无所不能吗?你不是说随便一搜就什么都知道了吗?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冷血的东西!那孩子可是你们的骨肉啊,说不要就不要了。我要是像你这么随便,你现在还能在这个世界上人五人六地活着吗?”

  婆婆转身望着苍白憔悴的我,声泪俱下:“妈来晚了,让你受苦了。傻孩子,他混蛋,你怎么不知道给妈打个电话呢?”看着婆婆的眼泪,我倔强的内心一下子柔软了下来。看着婆婆手脚不停地为我做饭,命令丛文做这做那,我突然感觉到,这个曾被我视为陌生人的老太太跟我有关——原来,陌生人之间也会产生如此温暖而感人的亲情。再看被训得体无完肤的丛文,在百度上恶补了有关小产的常识后,整个人都有些蔫了。在丛文诚惶诚恐的态度里,我第一次真正关注起他的品质——这小子的心地还算善良。

  正是那温暖的感觉,让我醒悟:婚姻对于我和丛文来说,不应是抵挡剩男剩女尴尬的外衣;在孤独的世界里,我们要找一个心手相牵的人,慢慢变老。

  婆婆走后的第一天晚上,我和丛文没有像往常那样一个玩电脑一个看电视,而是各拿出一张纸,在上面详细罗列出各自的爱好。在网络游戏、看电影、运动这三项上,我们志趣相投。我们制订了一张夫唱妇随的“业余爱好表”:周一晚上一起玩网络游戏;每隔一周的周二晚上去看电影,因为周二影院的票价打五折;每周双休日除了回家探望父母,我们用一天的时间做户外运动。

  接下来的日子,我制造了许多让丛文吃醋的机会,比如搭男同事的车回家,接收一些神秘短信,饭局突然多起来……还有,我突然对自己大方起来,经常买衣服买化妆品,还总在上班出门前认真地征求丛文的意见:“这件新衣服怎么样?”眼看丛文就要爆发了,我心中自得。

  一天黄昏,我在单位的QQ上给丛文留言:“我和刘丹无论在业务上还是为人处事方面都旗鼓相当,可是关键时刻,人家够媚,于是上位。难道,女人闯世界就得靠这个吗?我想不通。为了这个职位,我努力了那么久。”

  很快,我收到了丛文的回复:“我请你去吃哈根达斯,把所有的不快都吃光。”我虽然已经开始流口水,但还是矫情了一下:“算了吧,不升职已经是损失,还要拿咱家的钱去挥霍,太不划算了。”

  15分钟后,他出现在我的办公室,大声说:“走,老婆,我请你去吃哈根达斯。”不顾同事诧异的目光,他强行把我拉走。在公司楼下,我责备他做事太粗鲁,他却大声而愉悦地说:“我就是要让你们同事看到,没被戴绿帽子的男人就是这么理直气壮!”

  那天,我们很开心。我夸张地感慨:“在这个公司升职无望,可能就意味着职场上被判了死刑。”丛文颇有英雄气概地说:“工作事小,失身事大。你没工作,我可以养你。别说养你,就是你再为咱家添个下一代,我也养得起。”这话令我很感动。

  那天像往常一样,我们隔着半米的距离散步回家。我往丛文身上靠了靠,轻轻把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手心里。他握住了我的手。在与这个男人结婚7个月后,我真正有了心动的感觉。我调皮地问:“我能不能当众吻你?”他回答:“没人会阻拦你吻自己的老公。”那是我们第一次自发地亲密,我们渐渐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老天给了我们一个更加亲密的机会。丛文患有痔疮,已发展到不得不做手术的地步。住院后,丛文表示术后要请护工照顾他。那天出了手术室,他没有看到护工,而是看到我。当我小心翼翼地为他擦身换衣、端屎端尿时,他的眼睛湿润了:“这活儿还是交给护工做吧。”我笑着对他说:“这可是咱家的隐私,怎么能交给别人呢。”

  7天后,丛文出院,他认真地对我说:“晓炎,咱俩也算是患难夫妻了吧?”我笑着点头。从此,再做家务或者帮我打个洗脚水什么的,他不再有任何怨言。

  我们渐渐找到了老夫老妻的感觉。可是我们有时会遗憾地认为,跟那些自由相爱的夫妻相比,我们的婚恋少了些许浪漫,少了些许共同的回忆。直到那一天,我们不约而同地找到了灵感。

  那天,我和丛文参加了他表弟的婚礼。当新娘父亲把女儿的手交到新郎手上,新郎新娘在《婚礼进行曲》中携手前行时,丛文忽然抓住我的手说:“晓炎,咱们再结一次婚吧,给爱情一个名正言顺的仪式。”那一刻,我真想当众拥抱丛文。

  我们要举行婚礼了,这件事对于大家来说是一个“雷人”的消息——结婚快一年了,居然才想到举办婚礼。一时间,众说纷纭,但我和丛文态度坚决。

  我们的婚礼还算“环保”:请来彼此的父母还有各自最好的朋友,只收祝福不收礼金。每一位来宾都发了言,被要求讲述一段与新娘或新郎有关的故事。在那些或可笑或难忘的故事里,我和丛文第一次真切地了解了对方。

  丛文母亲的发言最让我们落泪。她说:“作为从小就被父母当做中心的独生子女,在被爱方面,他们拥有得太多,但在爱人方面,他们知之甚少。尽管他们已在去年成为夫妻,但没有夫妻间的关切体贴以及相依为命的感觉。他们先结婚后典礼,固然出位,可是如果没有爱,他们会如此别出心裁吗?如果没有爱,他们会给爱情一个如此不同凡响的仪式吗?今天,我要对我的儿子说一声:恭喜你,终于找到了你的爱情。我更要感谢晓炎,感谢你用智慧赢得了爱情。孩子,我衷心地祝福你们……”

  那天,笑声与掌声如潮;那天,感动与激动相伴。丛文得出一个结论:“世界上最勇敢的事,就是和曾经不爱的人一起慢慢变老。”

  文/晓炎
关注读览天下微信, 100万篇深度好文, 等你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