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初恋撞了一下腰

  我脸红了,他的话犹如在说我,如果我抛下一切投奔过去,谁敢保证那个女人的现在不是我的将来?

  午餐后,正打算伏在格子间的办公桌上小憩一会儿,电脑屏幕右下角的QQ晃动起来。是同学在群里的留言:“叶子黄了,有再绿的时候;燕子飞走了,有回来的时候;为什么我们21902班的同学毕业15年了,就没有相聚的时候呢?同学们,大哥(当年我们班的旁听生,年纪比我们大许多)的儿子28日结婚,穆莎从加拿大回来了,徐猛从法国回来了,连那个经常神龙不见首尾的曾明泛也现形了,咱们趁这个机会搞个聚会好不好?”

  像在油锅里撒了一把盐,同学群里闹哄哄地吵吵开了:“就是,差不多都快40岁了,也该见见,再不见眼都该花了。”“可是,我家老公出差,儿子没人看哪。”“带过来,我们大家一块看。”“大哥,要当公公了,啥感想啊?”最后,大哥下了结论:“同学们,我已经在明珠饭店订好了36个床位,28日端午小长假,我们狂聚3天,一个都不能少。”

  晚上回家,我兴高采烈地跟丈夫说了聚会的事,他一皱眉:“算了吧,我都跟我妈说好了端午节回去,就你会包粽子,你不回去谁包?你们同学也是,这么大年纪了,有家有口的,各自好好过日子得了,聚的什么会呀。”我火了,他就是这样自私、市侩。在他看来,一个结了婚的女人就得把全副精力放在家里,其他的什么都不该想,跟这样的人过日子,有什么意思?有时候看着他发了福的身体微秃的头,我会忍不住后悔:当初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我执意做着聚会前的准备工作:烫头发、减肥、买衣服、请假。他冷着脸不说话,无声地抗议。我不理,三十多岁了,还有几次这么全地看到想念的故人,这一次,我去定了。

  拖着小小的行李箱,我从机场赶到明珠饭店。刚进大堂,“呼啦”围上一群人,抱我的、拍我的、喊我的、掐我的、擂我的,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在眼前转动,我从一个怀抱辗转到另一个怀抱,回忆、辨认、惊喜地尖叫。最后,我跌进一个藏蓝色胸膛,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眼睛。

  我的心一沉,是他,那个我曾又爱又恨的人:罗巍。他接过我的箱子:“走吧,我送你上去找你的房间,安顿下来,再一起迎接新同学。”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走进电梯。电梯门一关,罗巍一把把我揽进怀里:“小猪!小猪!我想你,时间越久越想,想得都快疯了。”我推开他,努力站直身子:“我是来参加聚会的,不是来跟你续旧情的。”罗巍失望地说:“你还在恨我,这么多年了,就从来没有想过我一下吗?真狠心。”我一笑,把箱子放进房间:“下去吧,我对老同学的兴趣远远大于对旧情人的兴趣。”

  但是,我撒了谎,罗巍的一个拥抱轻易就搅乱了我已如止水的心湖。那个下午,我跟众多早到的同学一起守候在大堂里,望眼欲穿地盯着酒店的门,每有故人出现,就一窝蜂地拥上去,拥抱、尖叫、叙旧。只是我的心,总有一小块,冷冷地、乱乱地、手足无措地偷窥着罗巍。

  他变化太大了。同学们都说,班里变化最小的是我,最大的是他。当年的罗巍,留一头长发,张扬着青春叛逆鼓满青春痘的脸,不像是自动控制系的,倒像是前卫的文艺青年,身上的衣服没有一件没有褶皱、破洞;现在的他,一身藏蓝色中山装,敞开的前襟里配一件笔挺的阿玛尼小立领衬衫,水钻的包扣,皮肤水润亮滑,上唇留一道整齐的短髯,像电影《神话》里那个亦正亦邪的大哥,儒雅中透着一股霸气。要命的是,15年前,他是我喜欢的类型,15年之后,岁月变迁,我的喜好变了,他居然又变成了我现在喜欢的类型。

  我应该恨他的。当年,父母已经联系好了省会的一家单位,答应接收我们两个。临毕业,他去南方玩了一趟,回来就死活不肯去报到了,扔下水到渠成的一切,包括我,去了深圳。

  我哭着独自回到省城,发誓忘掉那个出尔反尔的混蛋,所以才嫁给了当年看着忠诚踏实、现在看着俗气市侩的丈夫,过上了一成不变的平淡生活。

  罗巍让我有点招架不住,来这里聚会的任务就是没完没了地喝酒、没完没了地聊天。罗巍黏在我身边,一个劲儿跟我碰杯,一个劲儿和我聊天,聊到大家都散了,他还不放我走。

  我们坐在月朗星稀的楼顶。他说他以为男人事业为重,奋斗这么多年,什么都有了,婚也结了两次,却再也找不到跟我在一起时安宁幸福的感觉,时间越久,越觉得初恋迷人。他发誓,只要能再相聚,哪怕我老了、肥了、蠢了,他也要寻回那段失落的感情。他说没想到,我仍是以前的小猪样,略显丰满,风韵妖娆,比20岁时还美。

  他借着酒劲,低低地欺过来:“小猪,别想逃,你本来就是我的。”理智告诉我,我应该清脆地甩他一个耳光,凛然道:“做梦!你说不爱转身就走,你说爱就再捡回来,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我现在有老公有孩子,死了这条心吧。”然后飞快地离开,留给他一个高傲坚贞的背影。但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傻傻地甚至有些渴望地看着他的脸在眼前一点点放大,然后热烈地吻过来,一寸寸沉沦。

  我疯了,一边骂自己一边佯装有事,跟罗巍提前退出了同学聚会的场所,换到了另一家饭店,过了这一生最疯狂的两天。

  我俩没完没了地痴缠,饿了,便手挽手去外面找点吃的。罗巍宠我像宠一个公主,抓紧一切时间给我买东西:衣服、首饰、鲜花,像打扮新房一样把宾馆的房间装点得花团锦簇,变戏法一样拿出一枚钻戒,就着一屋子花香跪下来戴在我手上。我哭了,这场景,曾是我梦寐以求的啊。

  3天以后,我坐上了返程飞机,一路上,甜蜜蜜地抚摸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满脑子都是罗巍的脸。直到飞机降落在石家庄机场,内陆城市特有的干热空气扑到脸上,我才蓦然回过神来:我还有个家。

  但是,我的心已经收不回来了,平淡的生活让我厌恶,只有与罗巍的爱情能让我激动。丈夫依旧冷着脸,为我不管不顾去聚会的行为生闷气。正好,我也可以不用去违心地敷衍他,倒也乐得轻松。私下里,与罗巍的恋情如火如荼,三日不见已肝肠寸断,我们用短信、QQ、电话等一切方式缠绕着彼此。

  没过半个月,罗巍就飞来石家庄了。碍于目前的婚姻,我没敢像在秦皇岛一样与罗巍日夜厮守在一起,白天去单位点个卯就跑,晚上找各种理由迟归,加班、陪客户、同事聚会……实在想不出就干脆什么也不说,爱怎么想怎么想吧,反正是迟早的事。

  罗巍待了7天,走的时候催促我快点与丈夫摊牌,他自己已在与第二任妻子协商离婚的事情了。他让我把这边反正也挣不了多少钱的工作辞掉,过去以后想工作就在朋友公司随便找一份打发时间,不想工作就在家当全职太太,只要我们两个人能在一起,什么都好。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谈离婚,只希望丈夫能从我的异常行为中有所觉悟,主动闹起来,大不了鱼死网破,一拍两散,正合了我的心意。奇怪的是,一向细心的丈夫没什么反应,仍像以往那样按时上下班,接送孩子,脸上平平静静的,生活依旧波澜不惊。只是每天,临下班的时候,都会收到女儿打来的电话:“妈妈,爸爸接上我了,我们买了玉米粒,你快点回家,我想吃你做的松仁玉米。”听着女儿娇嫩的声音,我在爱情中变得狂热的心才会有一丝冷静:还有女儿啊,如果我们离婚了,她该怎么办呢?

  周日,我回娘家,试探着说起罗巍:“妈,上次同学聚会我看见罗巍了,他变了很多,跟以前大不一样了。”妈妈淡淡地瞟了我一眼:“那个不负责任的人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会负责任的男人是不值得女人托付终生的。爸妈老了,孩子还小,你可别做什么傻事。”

  我心里一凛,不禁又想起了15年前罗巍的狠心抛弃。这一次,他能对我不离不弃吗?

  罗巍也很烦,他老婆不肯离婚,除非他交出所有的家产,净身出户。“哼!”罗巍冷哼,“她想得倒美,自从跟我结了婚就一天也没工作过,所有的家产都是我挣的,她有什么资格让我净身出户?愿意给一点是我的情分,一点不给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我脸红了,他的话犹如在说我。如果我抛下一切投奔过去,谁敢保证那个女人的现在不是我的将来?

  对我这边的进度,罗巍也很不满意:“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不过是离个婚,怎么这么罗嗦。干脆咱不办这麻烦事了,我挣的钱也差不多够用,咱们谁也不告诉,一起去国外定居,这一摊子爱咋咋地。”

  我突然想起了15年前,罗巍执意扔下已经身心合一的我去深圳发展。那时,他也一定是这样想的:与其这么麻烦,不如让她自生自灭,“爱咋咋地”。

  这个男人,到底还是没变,在他的心里,永远没有责任的藩篱。与这样的男人在一起,再浓烈的爱情也会归于伤害。

  我终于在意乱情迷的爱情中冷静下来。我发现,丈夫瘦多了,他的眼睛里有一丝隐忍的表情。我不相信他没有觉察。他只是不说而已,不说也只是为了给我留一条回家的路,给这个家一线生机吧。

  我收了心,在罗巍声嘶力竭的狂叫中挂上了电话。是的,到底我跟他不是一类人。我放不下爹娘、放不下女儿、放不下十几年的夫妻情,这一切我都舍不得,也许这些才是我能得到的幸福。

  文/软玉
关注读览天下微信, 100万篇深度好文, 等你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