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是我常去的一家SPA会所的技师。
她是来自广西农村的女孩,1985年出生,虽然在我看来正是最好的年纪,但她却认为自己已经“很老”了——她说,在她们老家,这样的年纪还没嫁人,全家人都抬不起头来。
于是,她决定今年春节留在上海,不回家,免得被亲戚“说三道四”。你一个人过年不寂寞吗?我问。她说,我想好了,一个人躲在公司宿舍里,买一堆好吃的,吃到撑,看看电视,再睡,睡到自然醒,还不用受罪买火车票,多好——“平时没什么休息时间,正好过过瘾”。
这话听着让人有些心酸。
梅是个技术很好的技师,服务质量和态度之好在会所里有口皆碑,找她都需要提前预定。但她更是个有趣的小女孩。有一次她跟我聊起,家在广西山区,条件不好,很早就出来打工,什么都做过,包括月饼厂。
“你可不要多吃中国的月饼啊,虽然看起来很漂亮,我们在月饼厂工作的时候,和馅都是用脚踩的。”她笑嘻嘻地说。
我听了心下一沉。不是因为月饼,而是因为她。难以想象,她20多年的生命中,经历过多少城市人未曾有过的艰辛。
只有在说起家乡的小吃和水果时,梅的脸上有一种特别生动的表情,整个人都开朗起来:“上海的芒果那么贵!我们那里,便宜到没人要,还都特别的甜??我特别想念广西的夜市,什么鸡杂、牛杂,加点辣酱,想想都流口水??”
那为什么要到上海来呢?我问她。想经历一下这样的生活吧,总觉得一辈子至少要有这样的经历,哪怕以后回去,她说。而且出来以后,老家可能也回不去了,所以我不愿意回家相亲,她补充说。
和中国亿万的农村进城务工者一样,她总是在难以割舍的故乡和无法拒绝的迁徙之间挣扎,追求更好的生活,却又不知道哪样的生活才是最好。
不过,梅的身上有了中国人所谓的“85后”的、与前辈务工者不同的新鲜特征。比如,她工作不只是为了节衣缩食地攒钱寄回家,她追求与城市“小资”女孩同样的娱乐方式。“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会请几个同事一起去唱K,大家分摊包厢费、饮料费、车钱,第二天黑着眼圈上班,但心情好了很多。”
前不久,每月收入只有2000元的梅,居然一掷1000元,去一家韩国医生开的美容诊所,做了双眼皮手术。一看见我,她就问:“你看我是不是有了什么变化?大家都说我变美了。”
我说,越来越美的你,新年一定会更好。梅曾悄悄告诉我,她的梦想,是和要好的姐妹一起开一家SPA馆,“当然这只是我自己想想而已,上海这么贵,我连房子都租不起,只是瞎想想。”
“新年真的会更好吗?”她问。我大力地点头,她略带羞涩地笑了,眼神并不是完全确信,但更多是释然和希望。
孟莎美(Sharmistha Mohapatra)(印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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