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两会刷新“官话”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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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2-03-15 16:26
2011年3月2日,全国政协十一届四次会议大会发言人赵启正,就这样被“难住”了。
“我很少在这种会议被别人难住过。花多少钱,我还真没有数据。我想钱还是不少的,如何节约又足够满足会议需求的,我们有一位专门的秘书长管理。容我会后一两天内给你发一个电子邮件或者短信告诉你。”赵启正说。
5天后,全国政协办公厅新闻办通过短信将数据告诉了提问的记者:去年政协全体会议的花销是5900万元。
从赵启正漂亮地回答了“最难的”问题开始,今年全国两会,狭隘意义上的官话体系就已经在被逐渐刷新。
“官话”也可以很亲民
王岐山的发言无疑是其中的又一个范例。
3月5日下午,国务院副总理王岐山参加山东代表团审议。“很不好意思,这件事我们很不好意思。”谈到食品安全问题时王岐山连称“惭愧”,他回忆起年轻时曾吃不饱,“结果现在很惭愧啊,刚吃饱,就出现了食品安全问题。”“好东西多了,吃起来却有点不放心”,“越白的面还越不踏实,亮晶晶的大米也不踏实。”
王岐山的这段表态,引起网上热议。除了体现国家对食品安全问题的重视和自责,副总理脱口而出的“不好意思”,也从另一个侧面反映出中国官员话语体系的转变。
口语化的表达,不仅相对更容易传播,也更能让受众产生亲近感。3月9日,商务部长陈德铭出席记者会,一开始,他就主动表示:“我想今年有新的形势,大家又有问题要考我,我力争能够回答得准一点儿、好一点儿。”谦虚的姿态,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同样说“大实话”的,还有外交部长杨洁篪。在谈到中国购买欧洲国家国债遭遇国际担忧时,杨洁篪发出了“中国人做人难”的感叹。“我不知道为什么什么事情都要提到‘战略’的高度来分析。中国人做人也蛮难的,朋友希望我们施以援手,到底是做还是不做?不做有人说话,做了也有人要说话。”
官员发言口语化表达的,当然也不全是轻松和幽默。比如也是关于食品安全问题,赵启正就直指奸商“丧尽天良”:“总会有少数的不讲诚信,甚至丧尽天良、不惧怕法律的食品方面的奸商,还需要强大的舆论监督。”“‘无诚信者必亡。’像生产三鹿奶粉这样的企业,必亡。”
真性情的自然流露,让“官话”不再冰冷生硬,而是多了几分感性和亲民。
不回避敏感问题
对于跑两会的记者来说,两会既是勾画和寻找中国未来一年政经发展轨迹的舞台,也是就过去一年各地各部门发生的焦点事件,“抓”负责的一线大员进行考问的最佳机会。所以,官员如何应对记者的提问,是一走了之,还是敷衍塞责,抑或直面问题,都成为观察中国官话体系的又一风向标。
值得一提的是,2011年全国两会上,“一走了之者”明显变少,无论是面对上海胶州路大火,还是江西宜黄拆迁、浙江钱云会案,各地的一把手基本上都没有回避。
上海市委书记俞正声在被问及“11·15”特大火灾事故的教训时公开表示,“最严重、最重要的教训就是从严治党的力度不够,暴露出党风廉政建设的一系列问题。”江西省委书记苏荣谈到宜黄拆迁事件时则坦承“教训很深刻”。苏荣同时谈到互联网的作用,他说,我们不去苛求每一个观点都正确,不去苛求每一个报道都真实,一切都要经过时间的检验。
务实,需要的当然不只是勇气,更要有底气。刚刚走马上任不到一年的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党委书记张春贤,显然很有底气。
3月8日新疆代表团举行开放团组活动,在记者的包围下,张春贤主动表示“会后打开围栏,大家所有问题我都回答”,当维稳、财产公开、子女情况等众多问题一股脑涌来,张春贤还主动问“还有敏感的没有?”有记者问他会不会带头公示自己的财产,张春贤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我已经按照中央现在的有关规定,如实填报了自己有关的情况。如果将来有制度设计,需要向全社会公布财产的话,我会率先公布我所有的财产。”
这位主政湖南时就深得民心的书记,两会期间还在网上开了微博,成为第一个“织围脖”的省(区)委书记。
不仅地方,国务院各部委的负责人,本次两会上的说话水准和面对公众舆论时的态度,也都可圈可点。
对于铁道部新任部长盛光祖来说,前任刘志军落马的轰动效应令他自然成了媒体追访的焦点。除反复表示“刘志军案”不影响高铁建设速度外,盛光祖面对蜂拥而至的记者亦毫不回避。
一位跑两会的记者在宁夏团碰到盛光祖后表示,敏感时期,本以为他不会轻易接受采访。会议中途休息,盛光祖还没起身,该记者就上前递出了自己的名片,提出想采访他。“接下名片,他爽快地答应了。”而有关“高铁负债率”等问题,盛光祖亦毫不回避。
另一个和名片有关的故事,发生在新任工信部部长苗圩身上。
十一届全国人大四次会议在人民大会堂开幕前,苗圩很快被记者们发现。他主动走到采访区,询问记者“有什么问题”。散会后,众多记者再次上前和苗圩打招呼,没想到的是,苗圩居然掏出一叠名片,给记者们一个个分发。《新京报》记者褚朝新感叹,“从业9年来,这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发名片给记者的省部级官员。”
直面敏感问题,还要承担起该承担的责任。两会期间,还有一个官员的表态引起了媒体热评,他就是国家发改委主任张平。3月7日,张平在记者会上针对一些地方为完成“十一五”节能减排目标采取拉闸限电等行为,张平“主动认错”。他说,“这不是我们的初衷,这些做法也是不妥当的,我也如实地向社会、向记者朋友做出检讨。”
事实上,同一个问题,温家宝总理两会前在与网友在线交流时也已经提到。当时总理说:“我看到这些问题以后十分气愤,要求各级政府严肃处理,立即恢复居民用电。我们已经处理了一批干部。”从部长到共和国总理,不回避问题,且能将自己对问题的真情实感和公众交流,这本身就是一种变化。
巧妙对外宣示政策
敢说话,会说话,还要巧说话,说得恰到好处。因为很多时候,官员说话不仅仅代表个人风格,其背后还有政府的施政方向或政策对外宣讲。刚刚落幕的2011年全国两会上,中国部分官员也可谓交出了一份巧妙的答卷。
3月4日,十一届全国人大四次会议举行新闻发布会,大会发言人李肇星刚回答完中国军费预算问题,就遭遇一名印度记者的追问:中方增加国防费会不会给邻国,比如印度带来更大的压力?
李肇星在首先表示欢迎来自“友好邻国印度”的记者提问后话锋一转,“中国国防预算占GDP比例在全世界是相当低的,比许多国家都低得多,远远低于本国GDP的2%。你来自印度,我相信作为一个资深记者,你肯定知道印度国防预算占印度国民生产总值的比例。如果你不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据我了解,印度的国防预算远远高于印度国民生产总值总量的2%。”
数字对比,一目了然,很多网民直呼这个答复“很给力”。
同样给力的宣讲政策,也来自广东省委书记汪洋。在广东代表团开放媒体参观会现场,广东省人大常委会主任欧广源浓重的广东口音成为汪洋“调侃”的对象:“后面的记者朋友们,有多少人能全听懂我们欧广源主任说的话?如果你们没听懂的话,谁还敢说广东‘推普废粤’?我们人大主任的普通话都讲成这水平,所以我们没有‘推普废粤’。”
让官方政策润物细无声地传达出来,不仅考验官员说话的技巧,也对其知识储备能力和平素的学习提出了要求。所以,说得好,关键还要先做得好。
从“最牛官话”到“最给力局长”
当亲民的官话从两会上流传开来,很多人会自然地产生疑问:两会后,官员说话还会如此亲民吗?或者,除了部委和地方党政的一二把手外,其他下面的官员是否也能如此“亲民地发言”?
事实上,据记者观察,中国官话的演变体系至少经历了3个阶段。从早期的“千人一话”,到后来的不敢说话或“说雷人话”,再到如今正在逐渐接近“个性化表达”,构成了中国官话发展的三部曲。
在媒体相对不甚发达的时期,中国多数地方官员的发言几乎都经过二次转述,不仅书面化,而且几乎是“千人一话”,官腔十足。相声段子《灭鼠》曾形象地展示了早期的官话形式。村子里的鼠灾已经泛滥,但“领导”仍不同意灭鼠,原因很简单,用什么方法灭鼠,领导还要“研究研究”。
“研究研究”,曾被认为是最难捉摸的官话,与其同一时期且生命力类似的官话,还包括“无可奉告”“要向领导汇报”等敷衍之词。
最近十几年来,随着互联网的发展和媒体生态的改变,要么不说话,要么说“雷人话”,又几乎成了地方官场的另一道风景。
早在2008年,时任重庆副市长的黄奇帆就曾当众打断官员发言,令其“不要说这些官话”。2010年,党报党刊曾多次盘点“最牛官话”,其中,“为党说话还是为老百姓说话”“没有强拆就没有新中国”“跟政府作对就是恶”等都在入选之列。
如今,随着网络问政的提速,政府施政新风的推进,一些政府官员和部门也在通过参与互联网改变说话的方式。
江苏省委宣传部副部长、文化厅厅长章剑华在微博上被称为“可爱厅长”,广东省卫生厅副厅长廖新波则以“医生哥波子”身份与十几万粉丝谈医改。而各地众多以“平安XX”为ID的警方微博,更是不断尝试着网络语言的方式与网民互动,微博办公。
2011年初,一条《浙江工商局长郑宇民“斗智”央视主持人董倩》的视频火爆网络。在央视节目中,面对董倩“咄咄逼人”式的提问,郑宇民以睿智和幽默的语言一一化解。郑宇民就裸捐、富二代、拉闸限电和节能减排等热点问题作答,言谈幽默风趣。网友的赞美之词接踵而来:“这局长给力!”“不官话不套话,赞一个。”
从“最牛官话”,到“最给力局长”,中国官话的话语体系就在这一点一滴中不断刷新。
要改变的,不仅仅是语言风格
当然,让所有官员都能“亲民地发言”显然还需要一个过程。
同样是在2011年两会期间,某省领导在面对记者大谈当地十二五规划时,突然听到有记者询问当地某名牌产品涨价问题,却选择了“拔腿就走”。而时至今日,一些地方仍不时冒出官员的“雷人官话”。
至于有些干部为什么喜欢说空洞的套话、写官样文章,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张鸣曾指出,根源就在于:要么没“料”,要么没“胆”,要么没“法”。在张鸣看来,正因为他们对问题不了解,工作不扎实,心里没底,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所以“只好躲到官话套话里混日子”。而还有的干部则是缺乏责任和担当,说话办事瞻前顾后。当然也有一类是不懂得改善交流方式实现有效沟通和传播的方法,所以只是“习惯命令、指示、训导等老一套”。
资深评论员刘洪波则在评论中指出,真实的政治,必然要求真实的官话,必然使官话与民话之间的差别缩小。如果仅仅是让官员改变语言风格,作用不会大,只有改变社会治理的办法,狭隘意义上的官话才会自然慢慢消除。
“正是人家不解的问题,我们回答起来,意义才特别大。老让人家赞扬幸福,有什么意义?”
2011 年全国政协新闻发言人赵启正曾这样告诉媒体。
(摘自《国际先驱导报》)
文|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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