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法食品的安全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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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2-07-31 11:16
EC是什么?
随着最新一则关于绍兴黄酒中含有可能致癌物的新闻出炉,EC一词开始普及。香港消费者委员会近日对酒精饮品测试发现,16款黄酒饮品中含有氨基甲酸乙酯(EC),其中“古越龙山正宗绍兴陈年花雕(五年)”、“塔牌八年陈绍兴加饭酒”、“古越龙山三年陈酿绍兴加饭酒”等三款酒中的EC含量超过0.2毫克/升。
氨基甲酸乙酯的新闻甚嚣尘上,一时间黄酒也仿佛被贴上了“生人勿近”的标签。
从酱油到酸菜,从咸鱼到黄酒,传统食品染上“食品安全的流行病”,折射出传统食品酿造古法与现代食品安全之间的矛盾。“吃货们”也不断地陷于两难:吃还是不吃?
黄酒的“小冤屈”
根据世界卫生组织下属的国际癌症研究机构的评估,EC是可能令人类致癌的物质,属于2A类。该研究所把致癌物共分为5个等级,EC位于第二高致癌物类等级。有关EC的详细描述是:对人体致癌的可能性较高的物质或混合物,在动物试验中发现充分的致癌性证据。对人体虽有理论上的致癌性,而实验性的证据有限。如丙烯酰胺、无机铅化合物、氯霉素等。
而1类致癌物质的详细描述则是:对人体有明确致癌性的物质或混合物,如黄曲霉素、砒霜、石棉、六价铬、二英、甲醛、酒精饮料、烟草、槟榔等。仅从这个级别分类看,我们对EC担忧是否“避重就轻”了,在部分黄酒中存在的EC不过是2A类致癌物,而我们饮用的黄酒本身却已然属于1类致癌物质了。
针对黄酒中含有致癌物的问题,国家黄酒产品质量监督检验中心日前对酒类中EC含量作了说明:EC为自然发酵产生的一种衍生物,并不仅仅存在于酒类中,在其他发酵食品如腐乳、面包、酱油之中也存在。中心同时也表示,酒类中的EC含量只要控制在一定范围,并不会对人体产生伤害。
美国食品工程博士王泽斌告诉《瞭望东方周刊》:“黄酒中的氨基甲酸乙酯是酒的生产过程中自然产生的。它一直就存在,只是现在才被检测到并引起关注。”
王泽斌介绍,有几种食品检测不到EC,分别是馒头、臭豆腐、乳品基发酵饮品、咸鱼和寿眉茶。
香港理工大学应用生物及化学科技学系客座副教授梁嘉声认为,以黄酒中EC的含量,即使喝到酒精中毒,EC都未必达到对健康造成伤害的程度。
酱油遇上的麻烦
酱油也遇到了麻烦。
2011年5月,诞生于 1880年的“钱万隆”官酱园遇到了麻烦。
“钱万隆”是酿造行业中唯一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因为毗邻彩印厂,并且在生产过程中使用了竹器、木器,该酱园被认为存在食品安全隐患,从2011年5月起暂停生产。
美国密西根大学植物细胞生物学博士顾方为告诉《瞭望东方周刊》:“《论语》中孔子提到的酱便是酱油的老祖宗。”
在古代中国,人们以肉类、鱼虾、谷物等食物为主要原料,经过一系列处理后形成的糊状调味品称为酱。据说在古代用鱼肉制成的酱比较珍贵,只有皇帝和贵族才吃得起。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古代人民很快学会用大豆酱来作为替代品,如今吃的酱油,就是当初大豆酱的衍生物。
酱油诞生至今的近3000年来,酿造的方法基本没有太大变动。酿造酱油的原料非常简单,除了大豆,现代的制法还会加入小麦来增加风味。
制造酱油的“巧妇”叫做米曲霉,除了用做酱油,多才多艺的它还可以用来酿造味噌、黄酒和清酒。在日本,它还被认定为日本的“国菌”。
作为酿造酱油的主要原料,大豆需要在水里提前浸泡一段时间,然后高温蒸好备用。小麦也需要经过高温烘培,磨成粉末状。当两者混合以后,米曲霉会与它们亲密接触,几天后,再一起被移至最终的酿制场所发酵。
由于这个酿制过程将持续几个月,所以米曲霉需要有大量的水供其“饮用”。另外还要在水中溶入食盐来控制整个过程中微生物的生长。最后瓶装酱油的上市还要通过二次发酵、过滤原汁、调色调味以及高温灭菌的环节。
当人们了解酱油酿造的原理后,就开始尝试使用新的技术来制造酱油:既然米曲霉可以分解大豆蛋白,为什么不用化学的方法直接分解呢?于是,酸水解法应运而生,植物蛋白在酸的作用下分解为氨基酸,而这个过程可以缩短到只有3天,这样生产出的“配制酱油”在色香味上都与酿造酱油非常类似。
曾经闹得沸沸扬扬的“头发丝酱油”事件,可能就运用了类似的原理。头发的主要成分是角蛋白,经过强酸水解后会分解成一些氨基酸,经过黑心厂家的再加工,这些碎发就被做成了“酱油”流通到市场上。从新闻曝光的内容看来,这种酱油在原料和生产过程中都无法保证清洁,存有很大的健康隐患。
即便不用头发丝做原料,通过水解法制作的配制酱油也仍然存在着一些安全上的争议。在国内,国家标准GB18186-2000中规定,凡是含有酸水解蛋白液的酱油都必须进行标注。
咸鱼和酸菜的诱惑
王泽斌介绍,食用加工肉类(包括腊肉、熏肉、火腿肠、香肠、咸鱼等)都会增加患癌症风险,而且这些肉类的盐用量一般都很高,是另一种健康风险。
但是,所谓“增加患癌症风险”并非指谁吃了或者长期吃这些东西就得癌症,而是说得癌症的可能性增加。癌症的发生是基因和饮食、环境等多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这些食物只是增加风险的众多因素之一。
宁波人杨琪告诉本刊记者:“宁波的传统食品以臭著名,其中的咸鱼,更是闻起来臭,吃起来香,从小奶奶就经常用咸鱼下饭,我也跟着吃习惯了。”
吃咸鱼的习惯,带来了健康上的潜在威胁。
鼻咽癌是一种发病率很低的癌症。在欧美国家的发病率为十万分之一左右。但是,它却分外偏爱华南地区的人们。数据显示,华南地区男性中鼻咽癌的发病率在十万分之十到二十之间,女性中也有十万分之五到十。在广东的某些地区甚至高达十万分之五十。
一些流行病学调查发现:华南地区的人移民到了美国、加拿大等地之后,还保持着鼻咽癌的高发病率;但是他们的后代,发生率就开始下降了。研究者认为这是由于这些移民后代逐渐放弃了祖辈的生活方式所致。
1986年发表了一项针对香港青年的调查。那项研究找到了250名鼻咽癌患者作为“病例”,让他们各自提供一名年龄相近、性别相同的亲戚或者朋友,这样得到了250名没有鼻咽癌的“对照”。
通过问答的方式,让他们提供工作和生活方面的信息,并且通过他们的母亲了解他们儿童时代的饮食构成。最后,这项研究获得了127组“病例-对照”数据。通过分析这些数据,发现导致鼻咽癌的最显著因素是儿童时代食用咸鱼。
当然,这并不是说吃了咸鱼就一定会得鼻咽癌,而是儿童时代吃咸鱼会让得鼻咽癌的比例大大增加。在对所收集的数据进行统计分析之后,这项研究的作者认为“香港青年中的鼻咽癌患者有90%以上是吃咸鱼,尤其是儿童时代吃咸鱼导致的”。
无独有偶,酸菜也给中国北方地区人民带来了地区性的健康威胁。
酸菜中毒是其中的亚硝酸盐含量过高。低浓度的亚硝酸盐对人体无害(国家标准允许有一定含量),过高的浓度则会使人出现缺氧症状,还会转变成亚硝酸胺一类的物质,有导致癌的风险。所以,减少或者避免亚硝酸盐的产生是酸菜生产要考虑的重要因素。
蔬菜里含有大量硝酸盐。在某些细菌作用下,硝酸盐会还原成亚硝酸盐,成为酸菜有毒的罪魁祸首。
在东北酸菜的生产过程下,坏菌产生的亚硝酸盐在七八天的时候浓度达到最高,然后逐渐下降,到二十天之后就变得非常低,基本上对人体无害了。传统的东北酸菜经常腌上一个多月才吃,可是一些无良小饭店急功近利,用没有腌透、亚硝酸盐浓度还很高的酸菜去做菜,便造成食物中毒。
现在工业化生产酸菜的方式是在腌制前进行消毒,杀死所有菌类,再重新投入好菌进行充分发酵,这样不仅降低了亚硝酸盐的产生,而且减少了杂菌产生的异味,大大缩短了酸菜发酵的时间,降低了成本。
王泽斌说:“我们倾向于认为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总是好的,而对于现代工业则有抵触的心理。其实,按照科学指导进行的现代工业生产,完全可以吸收传统工艺中合理的部分,改变不必要或者不合理的部分。”
类似的问题也存在于其他国家地区
古法食品与现代安全标准的矛盾不仅仅在中国存在,每个爱好美食的民族都或多或少地碰到类似的问题。
据悉,印度每年死亡1030万人,其中78万人(约7.5%)的死亡与水和卫生条件有关。腹泻造成的死亡达40万人,营养不良造成的死亡达21.7万人。食品安全研究的专家们认为,如果认真执行一些确定的标准和参数,由食品引发的疾病和食物中毒事件的发生是可以避免的。不过,这需要从农田到餐桌整个食物供应链中的每个环节都要循规守矩。
在印度的传统文化中,集体用餐时吃饭用的饭盆常常是树叶做成的。这种盆由几片很大的整片树叶相拼叠而成,内外两层,树叶和树叶之间用比火柴棍还小的小枝条“缝”起来,叶盆呈圆形,周围还有一个翘起来的边缘,模样和金属饭盆一样。
这种树叶饭盆有明显的优点:其取材极容易,造价低;搬运方便,饭后容易处理。但同时,这种传统在卫生方面还是存在隐患的,随着现代工业的发展、污染的加重,植物本身的“洁净度”也大不如前了。
去过印度旅游的张燕告诉本刊记者,卫生问题是印度饮食中最严重的隐患。在街头,奶茶小吃比比皆是,但是这些街边茶档和果汁档用的杯子并非一次性用品。客人用过后,就放在旁边的水桶里洗,下一个客人接着喝,“那个水桶大概一天就用一桶水”。
日本传统的寿司也面临同样的问题。深海鱼类普遍需要长途运输才能达到城市中心以飨食客,而刺身和寿司都是生食,未经过高温消毒杀菌,因此寄生虫的问题就难以避免。
在王泽斌看来,传统工艺中的健康隐患都是慢性的,古人无法发现,只有通过流行病学调查和科学实验的研究才能得知它们的影响。在搞清了它们增加健康风险的机理之后,可以通过改进工艺来减轻其影响,比如酸菜就是比较成功的例子。
《望东方周刊》记者骆晓昀|上海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