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代搜索的演进方向

　　搜索引擎的空间到底有大？我个人认为，在谷歌、百度为代表的现有搜索引擎之外，至少还有95%的空白地带有待发掘。下一代搜索引擎要超越现有搜索引擎，不能简单模仿现有的搜索引擎，也不能靠破坏规则来抄近道。应该从“理想的搜索引擎是什么样的”入手，来进行颠覆性的思考。

　　现有搜索引擎是不理想的，同我们当年“爬雪山过草地”时幻想的东西，差得很远。人有时需要一点必要的理想主义，这有利于跳出和打破常规，发掘前人所没有发现的新天地。

　　最近我专门跑到深圳，与汪溪探讨搜索引擎的远景。在他身上，我感到某种在谷歌、百度那里感觉不到的东西，与我的想法十分暗合。谷歌、百度现在考虑问题已经太现实了，他们的商业无疑很成功，还会取得更大成功。但实际上搜索引擎远未定型，新新人类完全可以在现有框框之外，发现更大的机会。

　　一、意义搜索

　　第一个跳出现有框架的思路是：把知识搜索变为智慧搜索。知识是关于客体的，智慧是关于主体的。下一代搜索引擎可不可以成为更有意义的搜索？用不完全准确的话说，相当于把客观搜索，发展为主观搜索。

　　1、从价值搜索到意义搜索

　　搜索引擎是干什么的？受现有赢家成功的暗示，人们往往把它当作在网页上画一个框，在里边找外界信息这件事。这件事本身并不错，但搜索引擎既可以是这个，也可以不是这个。这件事不是搜索引擎本身。我们需要回到搜索引擎本身再进行重新思考。

　　现有搜索引擎，搜索的是有价值的东西；下一代搜索引擎，搜索的将是有意义的事情。价值指向的是功利（有用没用），意义指向的是宗旨（为了什么）。二者是手段与目的的关系。验算一下：有钱是达到快乐的手段，快乐是利用金钱的目的。有钱不快乐，就等于说手段上的指标达到了，但目的上的指标没完成。

　　手段相当于四肢，目的相当于大脑。意义搜索，就是管大脑的，就是指挥四肢行为（包括判断哪一元值，哪一元不值，从而指挥掏钱动作，是钱包的指挥系统）；而价值搜索，顶多是管四肢的。

　　价值型搜索的一个特征是搜索结果客观，但完全客观的搜索带来一个问题，就是与“满意”隔着一层。满意处在体验层，要求的是志得“意”（意义）“满”（满足）。意义和体验都因人而异，例如随着人们的情感、潜意识而变化。不存在客观标准答案，搜索引擎如何透过千人一面的客观信息，把握用户搜索这些信息是“为了什么”这个层面的信息。洞悉用户的动机，这是现有搜索引擎没有很好解决的问题。意义型搜索就是不仅为用户“问什么”服务，而且能为用户“为什么要问这个”服务，从而精准地给出符合个性化意义的答案。

　　我们日常生活中，都有心领神会这种感受，也有“说了半天，你怎么还不明白”这样的感受。区别就在于是否把握了语言背后的意义。我们这一代的搜索引擎之所以是不到位的，就因为它还不能突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这种状态。搜索引擎一说出来，往往就是错，因为答案是标准的，不能尽意义的微妙之处。

　　我们现在往往把这种需求，定位成有价值的搜索结果。其实这并不到位。现有搜索引擎确实有能力提供有价值的结果，而且这种能力越来越专业。但用户一个说不出来的真实需求，是希望搜索引擎更能显示出心中想要的结果，是不同于另一个人用同样关键词“可道”出来，在搜索引擎上“可名”地显示出的东西。意义不是标准化的，往往不能用关键词简单锁定；它甚至是说不出来的，说出就是错。人们对意义说不出，道不明，正说明意义还处于业余状态。下一代搜索引擎普遍升级和加载意义系统，就是改变价值专业但意义业余这种状态，钻进意义内部，显现出不可道之道，也就是意义。其实专业的意义解析系统，在当年弗洛依德解梦中已有成功实践。下一代搜索引擎要做的，是以专业的数据分析，对意义达到解梦的专业水平。

　　2、从以价值为原型转向以意义为原型

　　从更为宏大的背景看，信息社会就是以意义为中心的社会，就是从一切向钱看，一切按钱算，转变为以幸福和快乐为本。梦这个隐喻（如美国梦、中国梦），就是在比喻意义。搜索引擎向这个方向转型，才能从帮闲变为帮忙。

　　提出这个问题的角度，是跳出搜索引擎看搜索引擎。从技术结构如何契合社会结构的角度，看把搜索引擎移向什么方向，将来的前途更大，包括更加能够从边缘移向中心，把小盘子变成大盘子。

　　从工业社会到信息社会，社会结构的原型，正从价值型社会，转向意义型社会。从以追求GDP为中心的社会，变成以追求幸福为中心的社会。技术结构越偏离这种原型结构，它的前途就越小，反之则前途越来越大。

　　如果说社会转型方向，是从GDP导向，转向幸福导向的话，搜索引擎的转向，则是从价值导向，转向意义导向。这两者是同一个过程。

　　下一代搜索引擎是智慧的搜索，智慧表现在接管意义这个对于价值的指挥系统，找到人们的痛点和乐点，并以人们的意义为转移产生搜索结果。这样的搜索引擎与现在最大的不同，是应该能够智能感知同样的搜索结果相对于不同人的潜台词，进而能够派生出更切合个人语境、解决每个人不同问题的深度信息甚至服务，帮助人们提高判断力。

　　二、情境搜索

　　第二个跳出现有框架的思路是：可不可以从基于关键词的客观搜索，转向基于用户上下文的搜索？使用下一代搜索引擎，每个人搜索出的答案应该是不一样的。大众化的搜索，应发展为个性化的搜索。

　　1、从语义搜索转向语用搜索

　　下一代搜索引擎，要从现有的语义搜索，转向情境搜索。汪溪叫情景搜索，我称之为语用搜索。

　　有价值的不一定有意义，例如有钱不等于快乐。钱对每个人都是等值的，但快乐各有各的不同。我们现在搜索出的东西，对所有人都是同样的答案，就象货币一样，币值都相等；但下一代搜索引擎一个最直观的标志，应该是每个人的答案不一样。

　　怎样做到呢？我提出锚定的概念。这是诺奖得主卡尼曼提出的理论。他认为对体验的把握，同对客观事物的把握不同。前者要在客观值与每个人的具体情境进行锚定。就象船要通过锚，把自己定位在不同地方一样。现在这一代搜索引擎的关键缺陷在于，它只是把握了船，但由于没有锚，不能精确锁定位置（用户是谁，要由锚来确定；对于船来说是不确定的）。

　　下一代搜索引擎要把现有存在于服务器的相同的搜索结果（相当于船上货物），与用户本地（如手机、LBS等）形成的信息（相当于锚抛下去的位置）构成的不同语料库，进行联合计算。相当于用公用钥匙和私人钥匙一起来开一把锁。这是实现搜索个性化的关键。而不是象现在这样，对公用的数据进行无休止的分类和细化。用一把公用钥匙，开每个人不同的锁，这样的算法只能越算越复杂，但效率却越来越低。所以算法调整的关键，应是从一点定值，变为两点定值。

　　2、现实商机

　　在现实中，情境搜索会引发下一代搜索引擎两个方面的变化和商机：

　　一是移动搜索的兴起。移动搜索与桌面搜索一个显著不同，在于它是带号码的，可以一对一锁定用户。上一代搜索引擎一个关键缺陷在于，在媒体发展方向上，由于只能等用户上门，而不能反向定位用户，所以只适合1.0模式，不适合2.0模式。相应的，只能发展与1.0媒体对应的大众广告，而难以吸收2.0媒体的广告（即窄告，或叫精准广告）。而移动搜索的手机号码和定位功能，可以一对一对应到具体个人。这使语用搜索的关键条件第一次得以具备，这就是以WEB方式，在用户端建立本地语料库。要想实现每个人搜索出来的结果不一样，其实很简单，只要把服务器端形成的搜索结果，同手机上的个性化语料库匹配，形成C/S（客户机-服务器）两点定值的机制，就可以解决。当然这需求运商营与搜索引擎服务商很好配合。

　　如果情境搜索能够实现，搜索引擎商业模式将发生根本改变。搜索引擎的媒体性质，将从大众媒体，变为WEB媒体；广告收入的结构，将从大众广告变为精准广告。谷歌、百度的领导地位，将转给12岁至18岁的下一代小男生小女生。

　　二是推动搜索引擎向语料业转型和算法的革命。情境搜索带来的第二个巨大变化，是搜索结构重点的转移。情境和语用，在英文中就是上下文的意思。情境搜索是相对于关键词搜索而言的，要确定一个词的准确含义，上一代搜索引擎把文章都做在关键词本身之上；而下一代搜索引擎将把文章做在这个词的上下文语境分析上。我们知道，当把一个词放在一句话中时，这个词的多义性、不确定性会马上会消失。手机上的个人语料库，就充当着这个上下文的作用，一旦锚定，用户搜索的言下之意，马上就会被精准锁定，与之无关的其它意思，都会被清除。这是广告可以转向精准的基础。

　　上一代的关键词之所以招不来精准广告，就是因为这个词脱离了搜索者的语境信息，不知道他在键入关键词那一刻，上下文是在做什么、想什么，因此只知其然（关键词的价值）不知其所以然（搜索的意义何在）。下一代搜索引擎有必要进行算法的改进，从算用户之外的关键词本身，发展到算用户本身除了关键词黑箱以外的输入输出信息。

　　下一代搜索引擎需要围绕用户在输入关键词的上下文环境（包括所处的位置，前后时间的行为，交友的记录，支付信息，短信、微信等信息），形成用户的语料库，模拟用户的情境，作为个性化服务的依据。SNS（相当于人与人交互搜索、披露主题词）、LBS（相当于用户用脚搜索）、近场支付（相当于用掏钱动作告诉搜索引擎自己的购物偏好）等，都可以成为锚定搜索的一部分。至于人们十分担心的隐私问题，我会另文分析解决之道，总之并不象人们想象的那样是个不可逾越的障碍。

　　三、大数据搜索

　　第三个跳出现有框架的思路是：可不可以从大数据的角度，把现有搜索引擎视作数据采矿业，而把下一代搜索引擎发展为数据加工业（AaaS）？

　　搜索引擎本来是人工智能的一个部分，但现在人们往往把它当作一个独立门类，只管数据采集这一块，别的什么都不管。用户输入主题词，搜索引擎象挖煤机一样，把网上信息挖出来，往用户眼前哗啦一倒，就象把煤挖出来往堆料场一倒就不管了一样。用户需要象捡破烂的在垃圾堆里翻捡一样，找对自己有用的东西。

　　人工智能没让搜索引擎闷头只管“挖煤”，不管别的。是上一代搜索引擎厂商画地为牢自己给自己限制的一个业务范围。今天人工智能发展到大数据阶段，数据采矿业，要向数据加工业发展。这就象山西挖煤，后面要发展出煤炭加工业（煤炭洗选、煤炭煤气化、煤变电）一样，后者应该比前者的价值大几倍，几十倍。

　　从下一代搜索引擎的视角倒着看现在的搜索引擎，它们只相当于非洲、中东、俄罗斯等自然资源和原料输出国的低附加值产业。在低端之上，应是美国、中国的强大加工制造业构成的产业高端。

　　目前，百度和阿里巴巴，都出现了开放数据“矿藏”供第三方加工利用的动向，从理论上说，大数据的迅速兴起，会推动搜索引擎AaaS（分析即服务）产业的形成和壮大。将来广告业和咨询业的行业游戏规则和商业模式，都会发生颠覆性的变化，有可能产生富可敌国的未婚大富翁。

　　小男生小女生们不要因为看“挖煤的”发了大财看傻了眼，忘记自己还有通过加工业发更大财的机会。

　　我注意到百度最近在推的云平台，对下一代搜索引擎的数据加工者绝对是一个福音。开发者可以轻资本运作，专注于增值。这样的机会值得抓住。

　　四、服务引擎

　　第四个跳出现有框架的思路是：可不可以变上一代搜索引擎的广告赚钱，为下一代搜索引擎的服务收费？

　　现在搜索引擎另一个画地为牢把自己限制住的框框是只能挣广告的钱，挣不来电子商务的钱。即使想到挣电子商务的钱，也只想到搞电子商务搜索引擎或行业垂直搜索引擎，做法与媒体搜索引擎没什么两样。其实这里至少有五倍的发财空间没人发现。

　　最近，已不止一个互联网行业以外的老板，跑到我面前大大讽刺搜索引擎无能。耐心听下来，他们的一个共同看法是，搜索引擎之所以赚不到电子商务的钱，是因为它只管线上；而商务的事，线下服务才是关键和大头。

　　一位老板告诉我，他如此这般，小小一个项目赚上七八百万，两三千万，都很轻松；而这些钱，都是搜索引擎赚不来的（不过在我听来，那些做法，用搜索引擎是完全可以实现的，但前提是要有服务意识）。

　　听了老板的话，我首先想起郎咸平的六加一理论。他以浙江所生产的芭比娃娃为例说：“芭比娃娃出厂价是1美元，到美国沃尔玛就是9.9美元”，制造是一，其余是六：“第一，产品设计；第二，原料采购；第三，仓储运输；第四，订单处理；第五，批发经营；第六，终端零售”。“这六大块创造了9美元的价值，而我们制造创造了1美元的价值。”

　　现有搜索引擎的问题就出在这里，我们可能只围绕六加一中的一个环节提供服务，这就是买卖信息环节，而把其它更赚钱的环节都漏过去了。无数土得掉渣的老板却在赚其它几个环节的钱。

　　电子商务搜索引擎与垂直搜索引擎虽然进了商务，但也只进入了同样的一个环节。老板跟我讲，在其它环节上，他用黑板报，就把搜索引擎战胜了。

　　商务不是只有销售一件事，销售也不是只有竞价一件事。并没有什么力量限制人工智能进入其它赚钱环节，是搜索引擎自己跟自己闹别扭，不去挣更大的钱。我们不能要求现有的搜索引擎什么都干，现有搜索引擎已经做得比较好的部分，也不需要人人都涌进去做。

　　下一代搜索引擎要开辟新的空间，最大的一个空间，就是全面进入产业链和价值链的所有环节，不管是六加一也好，几加几也好。

　　为了能进入竞价以外的其它服务环节，搜索引擎需要大的创新，不能象现在这样，一问一答就完了。这只是提供产品的思路，而不是提供服务的思路。举例来说，老板告诉我，他的配货信息，经测算时效平均只有八秒，一过生意就已达成，对别人已成垃圾。为此他必须提供实时更新的服务，而不象搜索引擎，一条信息挂一辈子。再如，现在生产、管理、客户服务的诸多环节，都需要BI，搜索引擎的许多技术都是有用武之地的。按照服务的思路去做，技术上并不难。下一代搜索引擎如果能把人工智能引入生产、销售和管理的各个环节，提供动态智能服务，就会大大解放搜索生产力。

　　文 姜奇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