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北部有个老鼠神庙。
相传14世纪时,湿婆派遣女神多迦到人间救助贫疾,女神化身法力强大的女祭司。一天,一个说书人抱着死去的儿子找到女祭司,说道,我深爱我的儿子,求求你把他救活。女祭司找到死神雅玛帮忙,冷漠的死神只用一个白眼就拒绝了女祭司的请求。女祭司为了抗议雅玛对亡灵的控制,把所有说书人死后的灵魂都暂时寄存于老鼠体内,等老鼠死后,那些附体的灵魂依旧可以转世做人。如此,那些逝者的灵魂就不用到阴间被死神折磨。
为了不让亲人们的魂魄东躲西藏四处游荡,说书人的后代就为这些被附体的神鼠修建了这座神庙。他们相信,寺院内奔跑的老鼠即是他们逝去的亲人;他们也相信,自己死后会化身老鼠到这座神庙报到。
老鼠神庙坐落在印度一个普通的村庄。几个杂货铺和油炸店构成了村庄主干,跟着人流不多久就走到神庙。
庙宇异常洁净,毫无异味。银色大门刻满动植物图案,其中一幅描绘的是鸽鼠争食的情景。不收门票,但是必须脱鞋进入。国外游客大多把鞋脱在庙门外,而当地人把鞋放在门里。
进入正门,门后是一块篮球场大小的空地,铺黑白相间的大理石方砖。头顶有一张密网,除了阳光,什么都透不进来。正前方是主庙,进堂很深,左边空地上摆着几个搪瓷盆,盛满水或者牛奶。饮水区后是食堂,一个小工正用一口大锅熬煮着什么。几个穿鲜艳纱丽的妇女在一边闲聊,穿白衣的教士光脚躺在庙前台阶上睡觉,一个男孩站在墙边。而我观察这一切的位置是空地正中有阳光直射的地方。
空中的密网是为了不让嗜鼠的飞禽伤害它们。失去天敌的老鼠们再也不用畏首畏尾,而是甩着——不是夹着——长长的尾巴窜来窜去。那句用来形容人鼠关系的著名成语到了这里就不得不改为——老鼠过街,人人让路。
环顾四周,能看到的老鼠至少也有四五百只。现在是白天,在外面逡巡的毕竟还是少数,有的在水盆奶盆边贪婪吮吸,有的挂在雕花铁门上悠然睡觉,有的和从庙门飞进来的鸽子争夺地上的米食——一个是不太凶猛的飞禽,一个是小了N号的走兽,各占胜场,互有胜负。
我和另外几个背包客只敢站在太阳底下,鼠兄鼠弟们显然不高兴在有阳光的鬼地方出没。兴许它们还会小声议论,看太阳下的那几个人,胆小如鼠。
跟我们这些背包客相比,印度人显然是真心地把老鼠当成亲人看待。食堂里的小工在给老鼠熬粥,另一个工人搬来一块千疮百孔的树根,小老鼠们快乐地从树洞里钻来钻去,是名副其实的迪斯尼乐园。妇人们一边聊天,一边往地上抛撒今年刚丰收的稻谷。白衣教士脚边的两只老鼠打架打得站了起来。墙边的男孩正和一只老鼠捉迷藏,还不时用小手去摸那个毫无惧色的宠物。
感谢我的相机,它有足够长的镜头,可以从很远的地方对准那些灰色动物聚焦。感谢从沙漠归来后就一直没换的袜子,走出这里后就可以直接脱下扔掉。还要感谢比卡涅尔的银行比瑜伽呼吸还慢的工作效率,把我吃早点的时间挤掉。
在当地流传着这样的说法:如果在老鼠神庙中不小心被老鼠踩到,会带来一天好运;如果能看到白色的鼠王,则更是红运齐天。
既然来了,神庙的正殿总是要进的。
终于鼓足勇气走进通往正殿的走廊。走廊又窄又黑,双目似乎失明,耳朵却灵敏起来,像蝙蝠的触角指挥身体小心地不去触碰黑暗中那些睡着喝着吃着的生物。是一场地道战里的地雷战,步步为营又惊心动魄。向前走了十来步,眼睛终于适应微弱的光线,看清正中有一尊象鼻神神像(不知为何是他而不是女神多迦)。神像旁摆满信徒供奉的绫罗绸缎和鲜花米黍。看到几只硕大的黑毛老鼠正蹲在贡品篮中咀嚼鲜花,其中一只用寒星一样的凛冽目光瞟了我一眼。就在此时,突然感觉脚面上正有什么东西悄然爬过……
回忆就此中断。我的画面也不得不隐黑。
这座神庙对我触动实在太大。老鼠,在世界绝大多数地方的绝大多数人看来,都是一种传播疾病、制造恐怖的生物,可偏偏在印度,在老鼠神庙,它们被当成家人、朋友。这也许就是信仰的力量,人们根据不同的信仰对这个世界做出不同解读。就像小孩用手中彩色的画笔,无知无畏地把世界涂抹得异彩纷呈。这无关对错、美丑、善恶。多元意识影响多元世界,多元世界又反向造就多元生活。而旅行,正是提供了进入另外一种生活方式的可能。
(姚小梅摘自《广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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