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准拆迁补偿的“引进人才”

　　【√】从农家子弟到三亚市政府的“引进人才”，赵雷武的前半生堪称吊丝逆袭的成功典范。但在手握大权之后，他却开始借权敛财

　　近几年，全国各地政府部门为提高公务员队伍的“知识化”水平，提升政府专业化的社会管理和公共服务能力，纷纷从高等院校、科研院所及其他机构引进专业人才，充实到公务员队伍中来，并给予这些引进人才一定的职位和待遇。这些人才一般具有高智商、高学历、高职称，在某个专业领域拥有较高的能力和水平，并且为引进单位的工作作出了贡献。然而，这些人中间，也有少数人经受不住金钱的诱惑，走上了违法犯罪的道路，海南省三亚市海棠湾镇原镇委副书记赵雷武就是其中一个。

　　9月17日上午，位于海南省儋州市的海南省第二中级法院正在二审三亚市海棠湾原镇委副书记赵雷武受贿一案。只见他穿着整洁，虽个头不高，可前额挺大，俨然一幅当官模样端坐在被告席上。然而，从他面色苍白，两眼无神的表情中，看得出他虽强打精神，但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潇洒和威风。

　　经过一天的开庭审理。下午5时，审判长庄严宣判：上诉人赵雷武身为国家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他人在三亚海棠湾项目征地拆迁补偿过程中谋取非法利益，收受他人贿赂315.8万元，其行为构成受贿罪。判决维持海南省白沙县法院对赵雷武的刑事判决。上诉人赵雷武犯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此案终审后，赵雷武经过3个月的入狱前教育学习，2013年12月17日赵雷武被投入海口市监狱职务犯罪监区服刑。

　　从农家子弟到引进人才

　　案发时仅37岁的赵雷武出生在云南富源县一个偏僻的农村，童年的赵雷武家里一贫如洗，天资聪颖的他凭着父母和姐弟从牙缝里挤出的钱，打下了点文化底子。

　　1992年9月，他考入了云南曲靖师范学校。毕业后，被分配到一个县中学当了教师，可他不甘心一辈子做个教书匠，经过奋发努力，2000年他又通过自学考试获取了云南大学毕业证。紧接着，赵雷武又花费了4年时间，荣获取了中国人民大学政治学专业硕士研究生学历，有了硕士研究生的光环，自然成了社会热捧的人才，也成了各单位用优厚的待遇争相引进的对象。

　　2004年7月，赵雷武作为人才引进三亚市，当上了一名纪检干部。从此，由一个农家子弟一跃成为一名国家公务员，这着实令一般人刮目相看。

　　一直念念不忘尽孝心的赵雷武，将自己每月不足3000元的工资，除留下生活费外，其余补贴家用。结婚后，妻子没工作，他在三亚是租房住，后来一个开发商给他介绍了一套房子，他连首付款也难以支付，足见当时生活的清贫。

　　对于周围同事朋友来说，赵雷武给人的印象并不坏。他个头虽不高，长着一双有神的大眼睛。时常表现出大度有节，他平时生活节俭，工作肯干，业务能力较强。正因为这样，工作刚满一年被组织上任命为三亚市纪委党风室副主任，到了2008年8月，赵雷武又赶上了三亚海棠湾大开发急需领导干部的好时机，年仅33岁的他，又被任命为三亚市海棠湾工委副书记，镇委副书记，镇人大主席团主席（副处级）等职。

　　案发征地拆迁补偿窝案

　　任职不久，三亚海棠湾开发区一批批大项目征地拆迁工作如火如荼随即展开。赵雷武分管了海棠湾十几个项目的征地拆迁工作，负责对被征地户的拆迁土地的丈量等级确认，补偿标准，审核及审批转付征地补偿款工作。

　　自从赵雷武澄上海棠湾镇委副书记的宝座，他手中有了实权，转眼间，他的人生观发生了蜕变。从赵雷武上任那天起一些被征地拆迁的公司老板，个体种植养殖户便把贪婪的目光盯住了他，都想从他身上获得利益，捞取好处。

　　坦率地讲，赵雷武任镇委副书记升为副处级领导干部的前一年，一般人不敢给他送钱，因为他是三亚市纪委下派的干部，加之，赵雷武在镇上分管工青妇及思想政治工作，大会小会讲廉政讲理想信念，一副刀枪不入的架势。那些想通过送钱得好处的老板个体户不敢轻易下手，他们在等待时机。

　　赵雷武也在等待，任镇委副书记已过一年，他敛财的欲望再也按捺不住了。案卷资料显示：2009年至2011年间赵雷武先后6次受贿315.8万元。

　　2011年6月，三亚海棠湾开发区曝出了征地拆迁补偿的腐败窝案，作为镇委副书记的赵雷武也被牵连到案，随着对腐败窝案调查的深入，赵雷武受贿案渐渐浮出水面。

　　2011年9月，海南省纪委对赵雷武涉嫌违纪事项进行立案调查，在核实了赵雷武违纪一事后，2012年3月8日移送海南省检察院查处。是日，海南省检察院指定白沙县检察院查办赵雷武涉嫌受贿一案。

　　分不清违纪还是犯法

　　2012年3月12日，白沙县检察院以涉嫌受贿罪将赵雷武押回白沙县看守所。原来，赵雷武被省纪委双规后，承认了自己非法收受他人共计204.8万的事实，检察机关办案人员在省纪委双规点完成了省纪委笔录向调查笔录的转换，及时固定相关证据，防止了赵雷武翻供。

　　据办案人员回顾，这个具有硕士研究生学历和副处级职务的赵雷武刚被押回白沙县看守所时，他深感大惑不解，他大惊失色地对办案人员说：“我的事只是违纪，谈不上犯法，在省纪委所讲的岂能算数？”

　　为了一举侦破这桩涉嫌受贿大案，面对犯罪嫌疑人存在翻供的可能，海南省检察院反贪局及时派出有关人员协调指导办案，白沙县检察院检察长王巍召集办案人员，周密研究侦查审讯方案。他们知道，面前的对手不同于那些四肢发达脑简单的普通人，而是高学历，高智商，懂得审讯，有较强反侦查能力的智能型人物，侦查、审讯稍有不慎，就会“煮夹生饭”。

　　一切准备就绪，两路办案人员分头行动。一路奔赴海口、三亚等地到银行，房产部门查询赵雷武及亲属财产情况。以及深入海棠湾开发区就赵雷武分管的十几个项目的征地，拆迁土地丈量、征地款补偿的具体公司及个体户展开全面调查。收集并固定证据。另一路则是集广益，认真分析，充分掌握嫌疑人赵雷武具体情况，包括性格、人品、社会交往范围等，为迅速获取口供，固定证据，侦破此案打下坚实的基础。

　　讯问交锋

　　赵雷武虽被办案人员带到审讯室，可他一直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天知地知，天衣无缝。

　　讯问时，他低着头一言不发，针对这样的僵局，办案人员单刀直入地问，你把收受他人200余万元的过程说说。他却反问办案人员：“你们这是无中生有，空口无凭说我收了这么多钱，有何凭据吗？”赵雷武心里清楚，自己收的钱没有留下任何把柄。而且，他自认为自己智商高人一筹，早已做了赃款转移的先期工作。

　　这里有你在省纪委交代问题时所作的签名笔录，难道你想抵赖吗？办案人员针锋相对地问。那只是当时的无奈之举，怎么能信以为真呢？赵雷武的回答显得理屈词穷，分明是在无理狡辩。

　　恰在此时，外出侦查搜集证据的办案人员传来消息：在三亚海棠湾国际风情小镇项目建设征地拆迁补偿过程中，赵雷武利用职权便利，为水产养殖户林陈瑜的养殖场在确定征地补偿标准及发放补偿款等方面提供帮助。2010年10月初，赵雷武在家里收下林陈瑜送的150万元。

　　当办案人员将相关证据摆在赵雷武面前时，他先是一愣，继而面红耳赤，目瞪口呆，办案人员趁热打铁劝对方主动交代问题，打消了赵雷武的最后一丝侥幸。

　　最终，赵雷武在检察机关未完全掌握其具体受贿犯罪事实的情况下，交代了通过朋友认识了水产养殖户林陈瑜，林陈瑜的养殖被征后，对第一次评估补偿不满意，找到赵雷武，赵雷武组织人员进行了第二次评估多出不少，林陈瑜很满意，事后，他给我送了150万元的好处费的全过程。

　　抽丝剥茧挖余罪

　　“事情的经过就这样，该说的都说了。”赵雷武最后反复说着这句话。

　　虽说获取了赵雷武收受养殖户林陈瑜150万元的口供，也固定了相关证据，但并没有给办案人员带来丝毫的喜悦。他们怎么也不会相信，赵雷武作为海棠湾开发区十几个征地项目的分管领导，实权派人物，手上掌握着征地拆迁、土地丈量，等级确定，补偿核准，等审批权力，他绝不可能只有一次受贿行为。

　　审讯在继续进行，坐镇指挥的王巍却从赵雷武的眼神中发现，他似乎还有什么事没交代，于是一再加大讯问力度。

　　赵雷武开始坐立不安，难道检察院真的掌握了自己那几次收钱的事儿？也许曾经的“朋友”早把自己出卖了，赵雷武思忖再三终于下了决心：“我说……”接下来，赵雷武开始交代他的余罪。

　　2009年下半年，海棠湾A4片区公园绿地项目需征用养殖户陈振花的养鱼场，陈振花对第一次评估确定的每立方米补偿600元的标准不满意。之后，陈振花在征地现场找到了主管这个项目征地的赵雷武我，希望他在征地过程中能够给予关照，并恳切地表示：事后一定重谢。在赵雷武的协调帮助下，召开了听证会，启动了第二次评估，确定了每立方由原来的600元提高1030.5元补偿标准。

　　这样，陈振花被征用的100多亩地，补偿金额就有1000多万元，消息传出陈振花大喜过望，她心似明镜，这样高的补偿标准，全靠赵雷武的鼎力相助，2010年2月初的一天，当陈振花领到补偿款后，首先兑现了她重谢我的承诺。2月中旬的一天，陈振花约赵雷武到三亚市某酒楼吃饭，饭后在停车场送给他100万元，以表谢意。

　　赵雷武对自己每次收受贿赂，借权敛财的行为其实都记在心里，他一口气交代了6次收贿赂的犯罪事实，涉案金额是315.8万元。

　　办案人员根据赵雷武的交代，对每一笔受贿事实，除派出干警进行外围取证反复核实外，还通过反复多次询问，来防止嫌疑人日后翻供。

　　此案虽说获取了全部口供，固定了每个行贿人的证据，该是鸣金收兵的时候了，但令办案人员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赵雷武受贿315.8万元，却始终没提退赃的事。虽然办案必须退赃不是绝对要求，但使办案人员总感到此案办得美中不足，于是办案人员继续审讯，一定要将赃款去向查个水落石出。

　　赃款全被用来买房了

　　在此前的几次审讯中，办案人员把重点放在深挖余罪及扩大战果核证固证上，对于赵雷武受贿赃款的去向只是略有提到，善于察言观色精明过人的赵雷武以为只要向检察机关供认罪行就行了，因而，他闭口不谈赃款去向，检察机关对他也无可奈何。因为他早已做好安排，早已胸有成竹。

　　据赵雷武回顾：原来，就在三亚海棠湾开发建设如火如荼地进行之际，2011年6月却曝出了征地拆迁补偿的腐败窝案，并由海南省检察院指定有关市县检察院侦办，这个消息很快传入赵雷武耳中。

　　一连几天，赵雷武坐卧不安，他反复思忖，怕一旦案发会毁掉自己的前程，会牵连家人，会遭受牢狱之灾。其实，自从赵雷武屡屡收受不义之财后，他便开始承受巨大精神压力过上了提心吊胆的日子。

　　不过，想归想，压力归压力，他还是抱定一不做二不休，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思维模式。他常常安慰自己，既然走上了受贿发财这条路，就无退路可言，因为纪检出身的干部，很清楚退了赃款退不了罪的道理。会不会东窗事发？只能碰运气，听天由命了。

　　于是，他用受贿的几百万元钱，在云南富源县城花了20多万元为生活在农村父母买了一套住房，接着，又在云南省城花了30多万元买下一套铺面房，为他的父母养老用。后来，三亚市政府为他这个引进人才分配了一套集资房。

　　手中有了钱，越雷武除孝敬自己的父母外，他让岳父岳母搬来一起住，还带着妻子孩子岳父母到北京、厦门等地游山玩水，除此之外，赵雷武还不时地步入舞厅唱歌跳舞，寻欢作乐。

　　然而，好景不长，三亚海棠湾征地腐败窝案发生后，他与妻子大惊失色，立即密商安排好了后事，他十分严肃地对妻子说，近期一旦有人找你问起钱的事，你就一口咬定，家里的钱是孩子过满月、你开茶店，岳父母给的。他将受贿款反复算了几遍，除去买房、铺面、外出旅游等日常花销外，还剩下150多万元。

　　剩下的钱怎么办，赵雷武急中生智，他找来姓庞好友，交给庞100万元反复叮嘱让他保管，用时再找他。剩的50万元存入妻子的银行卡。

　　这一切的一切，不难发现赵雷武是一个具有反侦查经验的高手。难怪，白沙县检察院对其立案批捕后，组织办案人员对其办公住宅场所收查，结果除了他妻子银行卡有50万元存款外，是一无所获。

　　庭审翻供

　　2012年9月27日，白沙县法院审判大庭座无虚席，赵雷武受贿案一审开庭。

　　在检察机关全面确凿的证据前面，赵雷武在法庭上却全面翻供，对起诉书指控的犯罪事实作了无罪辩解，赵雷武认为不存在犯罪事实，他不构成受贿罪。

　　赵雷武辩称：2009年7月他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收到赵海军、何昌校送的装有龙眼水果和底部埋有两捆各18万元的箱子，第二天就用袋子装上36万元，约上赵海军、何昌校到位于三亚市丰兴隆枯桥头的茶室将钱退给赵海军、何昌校。

　　2010年10月林陈瑜在他家送给三个箱子称是鱿鱼干丝和日本特产，收拾东西时发现有一个纸箱最下面用报纸包住20万元现金，第二天就打电话给林陈瑜，但林陈瑜说不在三亚，过了四、五天后他将这20万元在自家门口用纸袋装好放在林陈瑜的车上。

　　2012年12月份，符家武约他在三亚波西米亚西餐厅喝茶，后往他的汽车内扔进10万元现金，第二天把钱退给符家武。2011年2月10日，在三亚大东海珠江花园酒店为儿子办满周岁酒宴，收受林陈瑜送、赵海军的红包各有两千左右，不是各1万元。赵雷武及他从云南请来的辩护律师辩来辩去，就是想推卸自己的罪责，还美其名曰，养殖户送钱给自己不知情，事后均退了回去了，检察机关指控的事实不存在，都是刑讯逼供所取得的云云。

　　历经一天的庭审，白沙县法院认定，白沙县检察院提起公诉赵雷武受贿一案，证据之间能互相印证，来源合法，客观真实，具有法律证明效力，法院予以确认。法院认为被告人赵雷武及辩护人的辩解，不符合事实，理由不充分，证据不足，不予采纳。

　　对此，审判长明确提出：被告人赵雷武及其辩护人认为赵雷武没有收受林陈瑜、陈振花、赵海军、何昌校等人的钱物，其在侦查机关所作的供述存在非法证据的辩解，因被告人未能提供具体线索和材料，且公诉机关审查起诉阶段对其所作讯问笔录在庭审中被告人亦承认该笔录不存在非法行为，其所作供述与侦查阶段一致，根据被告人赵雷武的交代，其收受贿赂款100万元交庞保管，侦查机关依据该线索依法追缴，庞已主动上交保管的贿赂款，足以认定被告人收受贿赂的事实，同时林陈瑜、陈振花、赵海军、何昌校等人在征过程中抢建、抢种骗取国家赔偿款的事实存在，被告人收受以上人员的贿赂款，证据是充分的，被告人赵雷武及其辩护人辩解及辩护理由不充分，证据不足，不予采纳。

　　2012年11月19日，白沙县法院一审以受贿罪，判处赵雷武有期徒刑十五年，剥夺政治权利三年。

　　宣判后，赵雷武不服，不但当庭提出上诉。而且还向法院递交一份长达万余字的控诉状。然而，2013年9月17日，海南省第二中级法院经对赵雷武上诉案开庭审理，庭审中，尽管赵雷武百般抵赖，但无数个人证物证构成的铁的事实，是推不翻的。最终二审法院判决，维持白沙县法院一审对赵雷武的刑事判决。

　　《方圆》记者 江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