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烧焦的天堂雨林
- 来源: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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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0-03-11 14:36
愁苦的优素福
2009年11月初的一天，印尼坎帕半岛热带雨林，树影婆娑，阳光从树缝间漏下来，打在脸上，温暖异常。村民穆罕默德·优素福像平常一样，手操一把砍刀，腰间别一只装着烟盒的小挎包，自如穿梭在森林中，把脚下的落叶踩得“沙沙”响。
走得渴了，他停在一棵形状怪异的大树前。大树的枝叶成条状，交叉纠结，像垂下来的一条条小蛇。优素福顺手砍下一节，举起放在嘴边，吮吸起树枝中的甘露；解了渴，他又朝森林深处走去。一株竹笋状的植物出现在他眼前，优素福用砍刀将“竹笋”的外皮剥开，白白的芯子散发出一阵香气。这是一种叫Palas的植物，不仅可以解馋，还可以当中药，给产妇止血。
优素福相信他的祖先是郑和下西洋期间搬迁来印尼的中国人，从曾祖父一代流传下来的中药方子，在大森林里都能找到原料。除此之外，优素福和当地人一样，用森林里的大树造房子，用粗大的藤条编成背篓，在森林里捡拾每日食用的蔬果。“森林就是我们的一个天然超市，我们可以在其中索取任何想要的东西。一旦失去森林，我们将无法生存。”
然而，不久之后，优素福“靠林吃林”的生活将面临终结。优素福身处的这片雨林，已被当地政府划为“退化林”，这就意味着这片森林已经失去了“禁伐令”的保护，在印尼活跃着的几家跨国纸浆公司可能随时随地对这片森林“动刀”。“明明是茂密的森林，怎么成了退化林？”优素福不得其解。
印尼拥有天堂雨林中现有面积最大的森林，总面积约为8850万公顷。但是，受近几十年工业采伐的影响，印尼保存完好的森林地貌中有72%已经消失或严重退化。2006年，被印尼政府划为砍伐区的森林总面积就达2900万公顷，另外还有1000万公顷的森林被印尼政府划为了木料林。联合国粮食和农业组织发布报告显示，印尼目前的森林面积缩减速度远远超过世界上其他森林大国。在印尼，现在每天都有大约51万平方公里的森林被毁坏，这相当于每小时毁坏300个足球场大小的森林。
在印尼，有好几家势力强大的跨国公司。这些跨国公司能以很低的价格取得某片森林租约，然后采取以下行动：第一步，修路；第二步，把名贵的树砍伐卖去做家具，剩下的树用来造纸；第三步，放火烧山；第四步，修建引水渠排干原始森林的水；第五步，建造种植园，种棕榈树。
重新种上棕榈树的森林，将会失去原始森林的“储碳”能力。坎帕半岛的热带雨林又称为“泥炭地”森林，其吸纳温室气体的能力是普通森林的10倍。在坎帕半岛超过70万公顷的泥炭地底下，储存着20亿吨的碳。森林被破坏之后，被泥炭地禁锢的碳就会被释放到大气中。如今，印尼已成为继美国、中国之后，温室气体排放第三大的国家。
科学家研究发现，过去30年间地球平均升温0.4度。但是，在印尼北干巴鲁地区生活的人相信，该地区20年内平均气温已经上升了2度。
“天堂”不再
坎帕半岛是全球热带地区最大的泥炭森林所在地之一，它位于印尼苏门答腊群岛内，属于苏门答腊岛第二大城市北干巴鲁管辖，距离印尼首都雅加达飞行时间约为1.5小时。
从北干巴鲁机场乘面包车，大约4小时车程，就能看到大片被毁的泥炭林地。黑乎乎的树根，如同根雕一般，一片接着一片，没有丝毫生命迹象，偶有一两只蜻蜓飞回，闻不见泥土的芳香，很快就飞走了。纵横的枯木背后，是一片虽生犹死的树林，全部呈白色，高高矗立，光秃秃的没有叶子，因为它们的根已经被烧断了，脆弱得好似一阵风都能把它们吹倒。
在被烧毁的泥炭林地中间，有一条人工修建的渠道，里面流动着如墨汁般漆黑的河水。当地人说，自然而然被泥炭地浸润的水应该是酒红色的，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红宝石般的光泽，但是被强行排出的泥炭地水，充满着酸性物质，河水已被完全污染了。
放火焚烧泥炭林，后果可能十分严重。因为即使从地面上看，火势已经停止，但是它仍然会在地下蔓延。在当地，大公司要开发原始森林，必须先要和政府建立起良好的关系。有了政府的租约，就可以名正言顺开发种植园。而政府则会要求这些公司给当地的百姓一笔钱，让他们搬离，结束以林为生的生活。但是并不是每个村民都愿意离开他们的森林。
渔民帕卡·丹尼就是因森林被毁被迫搬迁的人。在他布满皱纹的黝黑脸庞上，难以看见笑容。上世纪90年代初，由于伐木公司的入侵，使得丹尼所在的原始村落被迫集体搬迁。他们的新家离原始森林很远，需划船11个小时。当初，丹尼坚决不肯离开家园，成为Sungai最后一个坚守村落的渔民。最终因为孩子要上学，他被迫搬迁，但隔三差五仍会回那里捕鱼。
脆弱的反抗
坎帕半岛的村庄大多保守传统。在进入Teluk Meranti村庄前，你会被反复叮嘱 “不能戴墨镜”，“女性不得在户外抽烟”。
在那里，我们第二次与默罕默特·优素福相见，两年前，他被村委会推选为村长。整个村庄1600名居民里，60%的人反对在印尼雨林的砍伐行为，村长优素福本人即是雨林砍伐的坚决反对者。他过着清贫的日子，家里的房子，四壁空空，墙上惟一的装饰是一张贝克汉姆的画像和一张卡卡的年历。他说，他最大的爱好就是看球赛，但是自家没有电视，每逢球赛，还需要到村里“有钱人”家看。优素福平日吃、喝、住、用，全部取自森林，他依靠养鸡筹集两个女儿的学费。但是，去年年初，印尼爆发禽流感，当地政府下令杀光村庄所有的鸡。优素福家的59只鸡无一幸免，这也意味着他失去了所有的生活来源。
“我无法再失去森林。”近几年，优素福多次给印尼中央政府、地方政府写信，全部石沉大海。上个月，美国驻印尼大使前往村庄视察，优素福扑通一声，跪倒在大使面前，老泪纵横，期待这个异国人的帮助。
目前，印尼当地年轻人，如火如荼加入到建坝的队伍中，先是打桩，然后把水泥袋扔进去，挡住从烧毁的原始森林里流出来的水。他们相信，这样一来，从泥炭地里排出的水，终有一天，会返回到泥炭地，让死去的森林重生。
“如果你有10分钟时间，和美国总统奥巴马面对面站在坎帕半岛热带雨林，你会对他说什么？”我问优素福。
“我会说，总统先生，您也曾在这片土地上生活过。你应该能感受到，原始森林是有力量的，不可侵犯的。它不仅是当地老百姓的‘超市’，它也会庇荫世界上所有的人。”
(刘孔亮摘自《外滩画报》，本刊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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